第21章
  她不喜欢他,是她的事,他不该强行让谁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同理,他喜欢她,是他的事,只要能为她做点什么,就很满足。
  不必想太多道理,她愁什么,他便为她解决什么;尽力让她快乐,不给她添烦恼,这样就好。
  “我……”长乐又要开口,却被贺兰澈打断。
  “知道你不喜欢合群,想让这些灯给你个惊喜。”他望着她,目光真挚,“生活除了冰冷的一面,还有很多美好。希望你每次回这里,看到这些灯,心情能变好,不总是那么孤单。”
  而且,每一盏都代表一分喜欢。
  后半句他没敢说,可眼里的真挚深情,明亮又透彻——不害羞,不遮掩;不强求,不逼迫。
  长乐郑重地看着他,心中却五味杂陈。
  她从未想过,贺兰澈见色起意也能这么坚持!
  可是,这些年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冷漠敷衍,早已成自然。满室灯火,让她的心好像乱了,乱在光里。
  情爱于她而言,太过奢侈,也太过危险。
  心动是一瞬间的,伤痛和失去是永久的。
  怎能轻易回应?
  她今后都未必能保自己周全。
  何况,贺兰澈的癔病很有感染力,她害怕自己也染上。
  心软,只会影响她以后报仇的速度。
  ……
  不过,最终长乐选择心软了一次,没掐熄这些灯。
  她只能掐熄自己的感动:“多谢你,那你出去吧。”
  长乐主宰自己,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甚至没有补充一句:“明天见。”
  可是,贺兰澈出去时,却对她说:“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死贺兰澈说不定心机深沉,灯只能亮三个月,再亮的话要跟他续费,以此来骗人家找他。[摊手]
  琉璃灯名场面在90章callback,有香香的饭回应。
  第18章
  一夜又过。
  贺兰澈为她点亮的成片琉璃灯,彻夜荧荧,璀璨之光漫洒,将秽暗尽皆驱散。
  她夜半小睡片刻,终究未能逃出深渊,还是一样的。
  梦魇。
  梦中之境,没人跟她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法,不是毒虫就是鸟头。
  惊醒时分,独对琉璃烛火,依旧黯然神伤。
  倒也不能说贺兰澈的傻灯完全无用,能让她更容易从那无尽的蛇虫追杀中挣脱出来。这已经很值得感激了。
  长乐压下疲惫,重新梳理近况:
  近日接诊的病人,无论晋朝的达官显贵还是平民隐士,来了不少,可形貌接近她仇家的却寥寥无几。
  师父将义诊堂设在鹤州,正是看中此州有珀穹湖。一片广袤无垠的水域,是无数珍稀鸟类的越冬之地。
  当初灭门无相陵的鸟人,爱鸟成痴,想必不止一次曾踏足过鹤州。而那癫狂的暴戾猛男,这十年间若惹了硬茬,总该受些重伤吧?还有那头戴斗笠的神秘人,想来也该落下残疾。
  即便他们从未造访药王谷,趁此义诊,也该前来求医才对。
  难道尚未得知义诊消息?也不像*。官府文告与市井传言沸沸扬扬,天下应已无人不晓药王义诊。
  不急。
  长乐宽慰自己:义诊才开不过数日,是她太过心切。沉下气来,再多等些时日,一定能活剐了他们。
  她可以的!于是坚定朝前院走去。
  *
  晨光初照,昨夜雨水洗净庭院,院内到处都燃着草药香,混春雨清冽,沁人心脾。
  长乐正奇怪为何要如此大片地焚艾,身后却传来一声洪亮的招呼:“乐乐,好久不见!”
  长乐转身,瞧见辛夷师兄身旁站着位身材矮小、脑袋圆圆的老头,腰间别着一把深褐色的洞萧。
  这是药王的小师弟。杨逸风,杨药师。
  杨师叔的头发疏得可怜,仅剩两三绺银丝勉强挽成小髻,活像个圆萝卜成了精,浑身透着诙谐劲儿。
  “噫吁嚱,你这孩子,还是这般寡言!哎,忆往昔,我在药王谷初见你便知——好久没见过这般好的孩子!”
  杨师叔有两大口头禅:
  一是开口必带“噫吁嚱”。
  二是逢后辈必夸“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孩子了。”——十个里少说也对七八个讲过。
  绿豆大的眼仁放着慈祥又精明的光,上下打量长乐:“才一年?不,两年没见,漂亮的小长乐,你模样儿似乎变了些。”
  无人接这话茬。
  辛夷师兄道:“师叔和几位同门昨夜冒雨赶到,着实辛苦。往后有师叔们坐诊帮忙,即便病人再多也不害怕,师妹正好多休息。”
  长乐这才开口:“师叔好。”
  提起这位师叔,便绕不开已故的老药王孙阕。老药王生前收得门下六位弟子打杂,皆是天赋异禀,各有所长:
  大师伯看得懂老药王那鬼画符般的药方,抓药配药,手速如飞。
  二师姑一双巧手,最擅火灸按摩,反正从没被病人投诉过按得不好。
  三师伯辅佐诊脉,兼做土话翻译,避免老药王被病人的描述带沟里去。
  四师伯——陈逸常,一听就知道有一副热心肠。
  他负责调度药王谷车马,常不辞辛劳地奔波,接送求医病患。当然超过五里路的一般不接,顶多从谷门接到谷内……
  五师叔?
  没有五师叔,按辈分轮下来便是长乐的师父——现今的药王孙逸化。他金针精妙,在江湖中颇有名望。
  当然,这名望大半源于他是先药王的亲孙子,因老药王活得太长,把亲儿子熬没了,只好收孙子为徒……
  而最小的六弟子,便是眼前这位杨药师。
  他自幼痴迷山川百草,年少时做过野脚游方郎中,直到拜入老药王门下时,老药王已七十多岁。本就有根基,得药王真传,医术倒成了同门中的翘楚。
  老药王是出了名的长寿,活了一百多岁,熬走前几位徒弟后才驾鹤西归,留下偌大药王谷。
  抛开血缘不谈别的,临终之际,老药王果断选择将注满毕生心血的百年基业托付于亲孙子。
  只因杨药师生性洒脱,行事间不着调,常令人啼笑皆非。
  他不仅谁都自来熟,话还无比多!
  用长乐师父的话来形容:“他又来了?那我先走了。”
  *
  杨药师比师父还年长数十岁,但因入门最晚,反倒要称新药王一声“师兄”,当然,他死都不肯。
  开诊在即,三人步履加快,一路闲谈皆是杨药师絮语。
  “小辛夷,这些年我好想你呢!”
  “你们想不想师叔啊?”
  “小药王开这义诊,总算干了件好事,颇有你们祖师爷遗风。”
  “这义诊堂的宅子买成多少?”
  “哟,那比京陵便宜不少!”
  长乐一言不发。
  还是辛夷回应:“师叔,外伤病人最多,又缺人手,往后还请您对长乐、芜华两位师妹多加指点帮衬。”
  杨药师一拍胸脯:“老夫这身医术,这些年愈发精纯!非我自夸,保管手到病除!哈哈,你们这些孩子,连日看诊定是乏了,今日便由我来!”
  他左右张望,话匣子又开:“一路赶来甚是热闹,倒也遇上些棘手事儿……”
  几人步入义诊堂,病患已排起长队,话题只得暂歇。
  杨药师年逾六旬,目前在京陵医署令挂名,偶受延请入宫为御医们讲讲课,颇有声名。
  当然……他因年年参加“晋江论谈”诗会,舌战群儒,挥斥方遒,与其中某位知名管理员并列为“诗坛两大奇葩”,美名传誉晋国九州。
  因此一落座,许多病患都认识他,热络攀谈起来,那嘴似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
  他也很争气,午后愣是把许多病人聊得不想走。
  辛夷师兄不得已才清人,杨药师还伸着懒腰没聊够。
  长乐听他跑马吹水,终于唇角微扬:“有师叔相助,轻松许多。”
  见她笑了,杨药师立刻得意:“噫吁嚱,自家人客气什么!往后有我在,这义诊堂定当红红火火……啊呸,冷冷清清!”猛然想起药王谷药房门前那副对联——宁可药柜三尺尘,但愿天下无病人。自知失言,连忙找补。
  不知为什么,长乐却突然联想到还有贺兰澈这样话多之人,往后会与杨药师相处,一定很糟糕……
  不免头疼。
  第19章
  今日为给师叔接风洗尘,辛夷特意在义诊堂对面的豫章食府定了宴席。
  这也是鹤州的上双郡城内,一家口碑最好的酒楼。朱门黛瓦,透着别样雅致。
  长乐罕见地愿意出席。未料在食府门口遇见季长公子领着晨风等一众护卫,却不见贺兰澈与季临安。
  寒暄过后,辛夷顺口邀他们同入雅间。
  雅间内设两张大方圆桌,二十来个人挤着坐下。
  季长公子这几日对义诊堂众人分外殷勤,大小事务中皆可见他“仗义相助”,倒不似携弟求医,反像屈尊来打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