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确看着她,破天荒嗯了声,只是音量很小,几不可查,比不上因不断缩小的心脏距离产生的共振电流。
  这电流最后窜进纪时愿身体里,说来奇怪,他们之前有过不少次肌肤相贴的情况,在梦境中能清晰地回忆起,现实里,却如何也找不回那时的感觉。
  像遇到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纪时愿神色在纠结和迷茫中反复变换,大概是眼前的美色误人,最后竟升起了些微妙的渴求。
  睡裙磨得胸口有些痒,心脏也酥酥麻麻的,她抿了抿唇,哑着声音问:“沈确,你要和我上床吗?”
  她不问想不想,而是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她的血液清澈、鲜红,像夏天的玫瑰。她芬芳四溢,含苞欲放。没有干涸。没有痛苦。”——珍妮特温特森《写在身体上》
  第10章
  大胆又直白的问题,掷出的是她这一时的冲动,等到沉默的氛围再度弥漫开,她心里只剩下悔不当初。
  尤其在对上沈确镇定自若、连一丝一毫的诧异都未出现的神色后,无地自容的难堪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她,喘不上气的滋味比溺水还要痛苦。
  沈确像不着急回答,也像压根不想回答,只沉默地注视着她。
  她眼底氤氲着雾气,眼尾一抹红色漂浮着,似嗔非嗔。
  纪时愿最烦他闭麦时故作高深的姿态,藏着急躁的语气恶劣些,“你的回答呢?”
  这次沈确没有拖延时间,淡声反问:“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适合提这种事?”
  这是在嘲讽她脑子进水了?
  纪时愿看着他说:“我现在很清醒。”
  冲动归冲动,她的大脑不至于完全失去判断能力。
  沈确轻扯唇角,“就因为你现在是清醒的。”
  纪时愿没听明白他的潜台词,露出困惑的神情。
  沈确低头看向被她紧紧攥住的领口,可分明在不久前,她的手指还是柔柔地挠着他衣摆,写满娇羞和忐忑。
  原来弄皱的只是他的心。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烦闷,开口时的语调一如往昔的平静,“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对着我,你只有在大脑清醒的情况下,才最敢扯谎,也最敢愚弄人。”
  纪时愿愣了下,双手无力下垂。
  桎梏完全消失,沈确无视领口碍眼的褶皱,不慌不忙地起身,拿起随手抛在沙发上的手机,朝门口走去。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扰乱了纪时愿的心跳节奏,她攥起拳头,用力往胸腔砸了下,意乱情迷瞬间被击碎成恼怒和埋怨。
  为了给自己找回些颜面,她扬起嗓门喊道:“论愚弄人的本领,哪有你沈大少爷厉害,我这也只是从你身上学了五成而已。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出师,彻彻底底地把你耍个团团转。”
  回应她的是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纪时愿深深吸了口气,躺下,一把将被子兜在头顶,半小时后,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第二天上午十点才醒。
  从近乎陌生的环境醒来,又只有自己一个人,纪时愿有些懵,闭眼缓了缓,突然想起昨晚荒唐的行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一面深刻地理解了把什么叫“垂死病中惊坐起,只恨自己不能死”。
  两小时后,纪时愿回到东山墅,和陆纯熙见了一面。
  费了整整十张纸巾,陆纯熙才停止哭腔,“都怪我,要不是我有异性没人性,非要跟在唐栩州屁股后面,也就不会被那姓岳的逮到机会,设计你来蓦山溪,又害你落水。”
  “不关你的事,就算你不去,岳恒也能想到其他方法整我。”
  纪时愿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唐栩州和岳恒私底下来往不少,更没少一起去花天酒地的局。
  至于这次,唐栩州应该是为了配合岳恒,才会把陆纯熙引到蓦山溪。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空档,陆纯熙又开始呜呜咽咽,“我以后再也不要跟唐栩州见面了,去它的初恋。”
  狠话是撂下了,纪时愿心里也清楚陆纯熙对唐栩州还没到彻底死心的地步,等到唐栩州再次朝她施展暧昧攻势,她又会毫无抵抗能力地深陷其中。
  纪时愿叹了声气,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在网上刷到一本书,叫《滚蛋吧,恋爱脑》,回头我送你和言兮一人一本,她爱看不看,但你必须给我逐字逐句刻进脑袋里,最好再写个八百字小作文给我。”
  陆纯熙:“……”
  隔天下午,岳家发来一长串聘礼清单,数目远超纪时愿预想,称得上商场上割肉赔款般的让利行为。
  岳恒父亲岳启明还亲自打电话来,就岳恒的混账行为,又一次同她道歉,最后还抛出一个炸弹:“我让阿恒亲自来给你赔罪,算上时间,他已经在去东山墅的路上了,半小时能到。愿愿,有什么气,到时候你直接冲他撒,千万别自己藏着掖着,对身体不好。”
  一番话说得贴心至极,要不是纪时愿早就看清了这一家人的嘴脸,这会都能感动到流泪。
  往残忍说,岳家人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他们担心和害怕的是她反悔婚事,从而影响到他们和纪家关系的稳定性。
  岳恒比说好的晚来近两小时。
  纪时愿盯住他手里的拐杖和左脚上的石膏看了会,不明白他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推我下水那种恶毒手段没成功,现在改行苦肉计了?岳大少爷,你可歇歇吧,不就捅了你两下,我把那两把剑折了给你赔罪,行不行?”
  她越是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话,岳恒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仿佛从头至尾无理取闹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强压下羞恼,暗暗吸了吸气,尽可能让自己口吻朝诚恳温柔靠近,“前天晚上,我可是一步都没有靠近泳池,还有不少人看到是佟年推的你……听到你落水的消息后,我也非常担心,这不就亲自来看你了……对了,前几天我看到一条手链,挺衬你,回头我就买下寄到你这儿。”
  纪时愿荒唐一笑,神色难掩鄙夷,“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又蠢又坏,现在看来有些时候你是精明的坏,连断尾求生这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谁不知道佟路是唯他马首是瞻的狗腿子,没他的授意,佟路怎么会明目张胆干出这种蠢事?
  岳恒没想到她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笑霎时僵在嘴角,捕捉到她环顾四周的动作后,强装平静地后退两步,腾出互不侵扰的安全距离。
  纪时愿又看笑了,“你躲什么,我这儿又没剑。”
  “……”
  见他脸色难看,纪时愿升起顽劣心,拖腔带调地说:“剑是没有,棍棒倒不缺。”
  岳恒被她似是而非的威胁一激,心理阴影成倍扩增,忘了自己左腿还打着石膏,条件反射想往沙发后躲,然而脚刚踩实,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龇牙咧嘴的样子看着不像作假,纪时愿挑眉问:“你这腿是真瘸了?”
  岳恒还没缓过来,挤不出声音回答她的问题。
  纪时愿朝他走去,趁他不备,脚跟用力踩上他左脚。
  知道岳恒要来家里后,她特意换了套衣服,还重新化了个看着足够盛气凌人的妆,每根头发丝都精致到极点,高跟鞋是manoloblahnik的秋季新款,鞋头尖到能踹断男人命根,鞋跟更是高到可以踩穿男人脚背——堪称杀死男人的完美隐形武器。
  果不其然,岳恒的哀嚎声比刚才自损的那一下还要响亮,纪时愿笑到颧骨都快升天了,幸灾乐祸地补充了句:“看来是真瘸了。”
  她好奇地眨眨眼,又问:“该不会是你爸打瘸的吧?”
  她的猜测和事实如出一辙,岳启明得知自己儿子干出这种混账事后,怒不可言,不顾旁人阻拦,抬脚狠狠踹去,想到还得给纪家一个交代,改用高尔夫球杆,生生将岳恒的腿敲断。
  听见这话的岳恒突然想被人摁下暂停键,几秒后,挺直背,愤恨的眼神落到对面的同时,举起手里的拐杖,朝人砸去。
  反击来得如此突然,压根没有给纪时愿时间做出防备,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一霎的恍惚后,她看见了沈确的脸,宽大的手掌正牢牢攥住撑杆。
  纪时愿并不意外会在家里见到沈确,毕竟他在东山墅住了近十年,佣人们早就将他当成纪家的一份子,每次来这都不需要他提前打声招呼。
  让她疑惑的是他究竟来了多久,刚才那出黑色幽默戏码又看到多少。
  和沈确寥寥无几的几次交锋里,岳恒没能占到一点便宜,加上自己现在还是个伤患,正面对抗胜率无疑太低,只能扯了个借口仓皇离开。
  空气安静下来,纪时愿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抱着抱枕问:“你怎么来了?”
  “纪叔托我找样东西,今天上午刚拿到,正好我在附近,就顺路送到东山墅。”
  原来是来找她爸的,纪时愿温吞地哦了声,转头想起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岳恒怎么知道我怕水?是你透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