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芋头 第53节
  她她借着力道把江枝拽起来时,声音在“外人”面前已经恢复成往日轻快的调子:“言蹊哥,回来了啊。”
  江枝把脸埋在安晴肩头,蹭掉未干的泪痕,再抬头时,喉咙还哽着酸涩:“……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温言蹊像没听见刚才的对话,漫不经心地往她们这边走,闻言瞥了江枝一眼:“已经七点半了,小没良心的。”
  江枝默默腹诽,分明他这人努力有瘾,九点半到家也是常有的事。
  她倒不是不想让他回来,只是如果他没回来,江枝收拾完房间还显得像是一个人在住。
  现在他回来了,一室一厅的公寓,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住一起了。
  即便安晴早已心知肚明,这些无声的同居证据被赤条条摊开在灯光下,羞耻感还是让她止不住耳根发烫。
  温言蹊就像读懂了她的心声,忽然在门前站定。
  他微微俯身,睫毛在顶灯下投落温柔的阴影,仿佛又变回那个邻家哥哥,眼神里都是对妹妹朋友的关心:“好久不见你来找江枝玩了,这么晚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安晴江枝身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不,不了。”
  江枝得到暗示,帮着说:“她晚饭跟人约好了,你就别留她了。”
  “哦,那好。”温言蹊不再挽留,“那路上小心。”
  电梯适时地发出抵达的提示音,如同命运施舍的慈悲。
  江枝看着安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在心底叹了声气。
  其实,她可以理解安晴的仓皇。
  她也知道,任谁撞破她们兄妹之间的事,都会像安晴这样,没办法再直视他们两个。
  江枝的思绪还停留在安晴逃离时踉跄的背影上,腰间突然覆上的灼热已将她拽回现实。
  温言蹊的掌心贴住她后腰,力道不轻不重地往自己怀里带。
  江枝后退的脚跟撞上墙壁,后背抵上墙壁的瞬间,他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一寸寸侵占领地。
  先是眉心,唇瓣相贴的力度轻得像在亲吻晨露,而后游移到鼻尖,若即若离的触碰激起细小的战栗,最后停在唇角,呼吸交错间故意错过她微张的唇。
  他另一只手顺着卫衣下摆探入,掌心贴着她脊椎凹陷处缓缓上移。
  江枝的呼吸越来越急,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衬衫前襟,却在最后关头偏开头:“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
  可是今天她的哥哥反常地急切。
  他直接含住她躲闪的下唇,掌心顺着脊梁滑向腰窝,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没事,我喂饱你。”
  平日的温言蹊总是极尽耐心,温柔克制。
  即便情到浓时,也只会用缠绵的吻和恰到好处的手掌,将她一点点带入。
  可今晚的他却像暴风雨前压抑许久的海洋。
  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重得要在肌肤上烙下指痕,亲吻带着撕咬般的痛感,连呼吸都灼热得令人心惊。
  仿佛要把这些年精心的克制,连同那些不为人知的渴望,全都倾泻在这场亲密里。
  "看着我。"他掐着她的腰迫使她抬头,眼底翻涌的情绪再不是往日那个温柔的哥哥,他一遍遍地向她确认,"这样的我,你还爱吗?"
  江枝完全茫然地承受着,疼痛与战栗同时窜上脊背,却在为这陌生的暴烈心跳加速。
  事后的倦怠像潮水般漫上来,江枝瘫软在他怀里,眼皮沉重得直打架,却还是强撑着睁开一道缝。
  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见,那并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泛着极淡的金色,她迷迷糊糊地问:“你染了?”
  温言蹊正在摘东西,顺着她迷离的视线下移,顿时气笑了:“我有病?大头都不染我染小头?”
  江枝在他怀里笑得发颤,碎发蹭得他胸口发痒。
  温言蹊的手臂环住她单薄的肩胛,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镀了道银边。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拉成透明的丝。
  一端系着看不见尽头的未来,在风中飘摇。
  另一端却蜷缩成琥珀,将此刻的温存,连同那些说不出口的眷恋,永远封存在这方寸之间。
  尽管前一晚折腾到凌晨,江枝还是强撑着去了第二天的课。
  因为今晚任长宇组织了聚餐,她准备下了课跟室友们一起过去。
  聚餐定在老地方,两个寝室的人围坐成熟悉的位置矩阵
  火锅的红油锅底翻涌着花椒与辣椒,施蓝的视线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望向任长宇:“校草呢?你不是说他今天会来吗?”
  任长宇也意外地“咦”了一声,视线转向正埋头涮毛肚的江枝。
  江枝的筷子尖一顿,毛肚又滑回锅里:“哦,我哥他本来是要来的,但是下午那会儿他mentor给他派了新的任务,他让我跟大家说他晚一点来,咱们先吃,这顿饭到时候他来买单就行。”
  祁宁晃着酸梅汤笑着打趣:“啧,赚了钱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
  笑声还未落地,包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江枝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个宿舍最后一次聚餐。
  明天开始,男生宿舍的四个人,会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温言蹊已经进入马不停蹄的实习,任长宇的登机箱里装着飞往深圳的机票。
  而他们宿舍剩余的两个人,听温言蹊说,考公和考研的教材正以每天三页的速度被翻旧。
  “还得是你啊,一下就点明我聚餐的主题了。”任长宇冲祁宁比了个大拇指,回头叫服务员,“先来一打冰啤,今天谁哭谁是狗啊!”
  大家都认识了这么久,早已不似初次见面时的拘谨,几番“逛三园”下来,连不爱这种场合的江枝都挽起袖子划拳。
  火锅蒸腾的热气里,每个人的眼角都泛着醺然的红。
  任长宇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像两个宿舍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端正地举起酒杯:“明天挽上我就飞深圳了,我的傻妹妹祁宁,就拜托大家帮忙照顾着!”
  四个酒杯接连碰撞,啤酒泡沫溢满桌面。
  “又来托孤了。”喝了酒的杜杜托着绯红的脸颊,问出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其实喜欢宁宁吧?”
  火锅汤底“咕嘟”冒了个泡。
  任长宇的筷子掉进油碟,溅起几滴红油,他盯着那片逐渐扩散的油花,开了个玩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都不是月薪三千该考虑的事。”
  酒精在江枝的血管里烧出一片燎原的火,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酒壮怂人胆。
  她“啪”一下拍桌站起来,震得碗碟叮当响:“谁问你月薪多少了?就问你喜不喜欢宁宁!”
  任长宇的目光越过晃动的酒杯,落在祁宁含笑的眼角。
  沉默的勇敢比动听的情话,更加震耳欲聋一千倍。
  祁宁突然笑出声,嘴唇上还挂着未干的酒渍。
  两个人隔着火锅蒸腾的雾气对视,像穿越了十年的光阴。
  任长宇的室友打了个酒嗝,把筷子敲成快板:“别废话,赶紧的亲一个!!”
  整个包厢突然沸腾,连窗外的月亮都羞得躲进云层。
  祁宁臊得不行,她眼底咕噜一转,突然将涮肉的筷子转向江枝:“哎!江大美人,你先别起哄,我还有话要问你!”
  平时江枝是不认这个名字的,但被酒精泡软的神经让她格外大胆:“你放马过来吧!”
  “大学这三年,对你有好感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祁宁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你真的就一个都看不上?”
  这个问题把江枝问的一愣,她歪着头,眼前浮现的却是温言蹊昨晚掐着她腰问“还爱吗”时,眼底翻涌的暗潮。
  “这样!”施蓝喝多了,思维被祁宁带着跑,忘了上一秒还在起哄人家亲一下,突然把两杯满溢的啤酒推到江枝面前,“我们也不问你是谁了,有喝两个,没有喝一个,你选吧!”
  江枝眨了眨眼,同时伸出了两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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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ntorreview完的代码批注密密麻麻铺满屏幕,温言蹊敲完最后一个分号时,窗外早已华灯初上。
  微信界面里,发给江枝的消息依然没回复。
  温言蹊切换到八人群,问道:你们完事了吗?
  任长宇的回复是一张照片,鸳鸯锅底只剩几根孤零零的绿笋,七个酒杯东倒西歪。
  照片里江枝蜷在角落,脸颊酡红,她没有发现被别人偷拍了,对着祁宁笑的样子像个偷喝蜜糖的傻孩子。
  任长宇:速来。
  温言蹊关了电脑,叫车软件显示最近的一辆出租车正在三百米外调头。
  火锅店的霓虹招牌在深夜晕开一片红光,他走到霓虹灯下,刚好遇到从店里走出来的林叙白。
  温言蹊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如同扫过一摊垃圾。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叙白的声音却黏过来:“你是来找江枝的吗?”
  温言蹊面无表情地推开门:“跟你有关系?”
  尽管温言蹊半分目光都不屑于赏给林叙白,可林叙白还是不自觉地追随着温言蹊的身影,就像三年前在男生宿舍里的惊鸿一瞥。
  温言蹊永远与众不同,连推开火锅店玻璃门的动作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清贵,像教学楼下那株永远挺直的白玉兰。
  不仅如此,林叙白还见过他他在辩论赛上碾压对手,见过他通宵后衬衫依然挺括如新,更见过公告栏前女生们为他证件照发出的惊叹。
  温言蹊是他最羡慕,最想成为的人。
  正因如此,那句质问才更显苦涩:“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江枝那么坏的妹妹?”
  话音未落,温言蹊突然转身。
  林叙白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仿佛温润的玉石骤然裂开,露出内里锋利的棱角。
  “林叙白,在你眼里她有多坏?一个只是想要很多爱的女孩,能有多坏?”温言蹊忽然逼近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住他,“是你给不了,是你没能力,而这,不是你诋毁她的理由。”
  马路上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林叙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抵上冰冷的墙面。
  温言蹊的反应,让他暗自庆幸方才的措辞尚算克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真正该庆幸的,是温言蹊已经被江枝用柔软的爱意驯养,收敛起锋芒。
  如果是去年的今天,他的衣领已经绞进了旋转门的机械轴里。
  推开包厢门,温言蹊已经恢复了平时温柔的模样。
  他的视线先锁住江枝喝到绯红的脸颊,酒精在她眼尾染开一抹桃花色,接着下滑到她紧攥的两只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