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123节
  陈国舅看见朱宁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啊好啊,你们给我演了出大戏,就等着我下场是吧!”面上没什么,内里说是气急攻心也不为过。陈国舅捂着胸口,用力撑着最后一丝体面。
  “你带了多少人?”他定定地看着赵枢。
  这个人太年轻了。年轻得让他有些害怕。每一步都精心布置,算准了他要做的所有事情……把他带到了精心布置的牢笼里。
  赵枢看了眼梁棋。梁棋很快去将被压着的高文邠解救出来。
  微微笑了笑,说道:“不多,也就六千人而已。”他负着手,说话时依然是那副不急不徐的样子。好像没觉得自己带的人有什么问题。
  陈国舅刚绷紧的身体一下子就松了,差点笑出了泪来:“哈哈哈,我就知道,通州那么大的雪,你能带过来多少人……区区六千,你想围困我,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我的兵马马上就到了。你若不想死得太难看,不如就此跪下来求我。”
  “……也许我还能考虑放你一马。”陈国舅手也不抖了。
  “还有梁大人,梁棋,当年我也是赏识过你的。可惜你眼光不行,跟错了人,如今只怕是后悔也没用了。”
  梁棋闻言,冷眼看着他。
  赵枢笑了笑:“陈大人,我敢带着六千人过来,自然是确定六千人已经足够了。”他捻动着手里的玉珠子,缓缓道:“不知你明不明白……”
  “你从陕西调过来的人马,怕是来不了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陈国舅,唇角带着一点笑。
  陈国舅拿着明黄锦缎的手一抖,笑道:“你懂什么,我的人来不来得了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正要回头看陈二老爷,却见一侍从正伏在二老爷耳边说着什么。陈二听完,周正的国字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你命人转道去了汉中?”陈国舅气急攻心,手里的锦缎也拿不住了,‘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面色发白起来。
  赵枢并不管他如何,挥了挥手:“来人,国舅爷目无君上,藐视礼法,残害宗室,给我压下去!”
  大批士兵涌了进来。很快将太极宫围困得水泄不通。
  朱宁玉看着来往的太监清扫残局,眼下已经是黄昏了。紫金色的霞光照在白玉石阶上,他拍了拍身侧的扶手,闷闷地道:“太医说,皇伯父身体被药石侵损,很难好起来了。”
  皇帝纵然对他不够好。
  却也悉心教养过他两年。
  这个孩子并不是一副铁石心肠,他经历了一道鬼门关,也没有怪罪过皇帝给予陈家过于膨胀的权力。
  “殿下,你知道现在最有利于你的做法是什么吗?”赵枢停了下来,站在白玉石阶上,定定地看着他。
  朱宁玉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可是,我若那样做了,与陈家又有何异。”他顿了一会儿,低了低头,又抬头去看那火红的烟霞:“您放心吧,我记得您、张、梁还有高大人为我做的。汉中平凉士兵的血不能白流,我不会将手伸向伯父,却也不会心慈手软。”
  “您放心好了,我能从陈家的杀手手里逃出来,就已经能应付很多事了。”
  赵枢站在白玉石阶上,发现这个少年已经快要高过他的肩膀了。他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梁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递上刚传来的信:“大人,是蓟州。”
  朱宁玉有些奇怪。
  抬头却见先生的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第124章 尾声(下)
  内宫的地牢昏暗得有些阴森,地牢打开的那一霎那,陈国舅的眼睛被刺了一下。他伸手挡了,一瞬间的眩晕过后才瞧见来人是谁,竟不管不顾地哈哈哈大笑起来。
  “赵大人这么快就来看望陈某,可是收到了陈某送的大礼啊哈哈哈哈!”他的谋算没有成功,人已经接近一半癫狂地状态了。正踉跄着要站起来,却没想到身子一个晃荡,衣领让人用力往上拽了。
  赵枢对败者没有什么奚落的情绪。
  就像从前的李澧,败了就败了,生死由朝廷。他不会再管。
  但是陈国舅今日在他手里是非死不可的。
  “陈凤年,你用她来对付我,你就不怕我用同样的方式对付你么?”赵枢把他按在牢房的墙壁上,眼中愈发冰冷:“你陈家也在我手里,你祖孙三代,五十三口人,你说我一个一个杀,够不够我等到你松口的那天。”
  陈国舅脖子被掐得死死的,一阵窒息的感觉。
  “你,你先放开我……”窒息的感觉不好受,他拍打着眼前人的手臂,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
  赵枢手一松。
  靠在墙壁上的男人瘫坐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原先还嘴硬着,这会儿差点儿进鬼门关,陈国舅也不由得害怕了起来。他这样人锦衣玉食惯了,是最怕死的。定下心来跟他谈条件:“你答应我留我一条命,把我最小的儿子送走,我就告诉你。”
  赵枢看了他一眼:“你最小的儿子,行啊,那我就先从他杀起。”
  陈国舅吓一大跳,踉跄着起身,差点说不出话来。
  “是程何绑的,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不如去找王璟,他是王璟底下的人,他肯定知道。”
  赵枢不想听他的废话,转身离开了牢房。
  刘崇很快从身后出来,拍了拍掌,两个衙役端着一个黄色漆盘走了进来,低眉敛目,都不敢乱看。漆盘上一盏酒,朱丹红的颜色,陈国舅看了一眼额头就冒起汗来。
  “这,这是什么?皇上还没有下旨定我的罪,你们不能滥用私刑!不能!”
  刘崇笑着端起那杯酒:“这时候您倒懂律法了,从前您滥用私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人总不能有两套标准吧,那朝廷不就乱了套么?您说是不是,陈大人?”
  “不用担心,这酒是好酒,不会辱没了您的身份。”
  他命人灌了下去。陈国舅起先还挣扎着,三两下就不动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刘崇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让人把地方收拾干净。而后回去复命。
  赵枢正出了地牢,刘崇很快赶了上来,说道:“弄干净了……国舅爷畏罪自杀,高大人明日会呈请太后娘娘的。”他一边走一边回复,只觉得赵大人走得极快,三两下快要喘不上气来。
  “夫人那边查清楚了吗?”
  门前早就等了一台官轿,他拂帘坐了上去。刘崇紧跟而上。敲了敲壁门,官轿很快往王家而去。
  “查清楚了,督师府没有问题,万青留了足够的人手……出事的是张家。”刘崇只觉那个叫程何的很有几分本事,督师府伸不进去手,就把手伸到了张大人家中。
  “您走后,府里接连有两三波杀手,万青跟周述真都已经平定。只是几日前张家大火,张夫人两子皆丢了……”
  张荣寿在汉中平凉阻击西北的兵马。他的儿子却在蓟州出了事。
  “……程何剁了张大人小儿子的一根手指送到了夫人那里,要她去接人……”
  刘崇越说,只觉得这轿中的气息愈发地冷,连带着他后背也发凉。只能硬着头皮说:“夫人接回了张大人的长子,万青也跟着的,只是程何太过狡猾,留了带伤的张小公子……”
  轿内的气压愈发地低沉。
  赵枢忽然想起他走的时候,那个姑娘依偎在他怀里,问她能不能帮他什么。
  他不需要她帮他做什么。
  可她依然帮他顾全了下属的家眷。
  他吩咐刘崇:“黄荣是东厂的人,他手底下番子比你更了解京城,你请他去查程何,把他在京中落脚的地方都找出来……”他已经冷静到了极致,只是依然觉得心里发冷。
  官轿落在王家门前。刘崇打马而去。
  王家本家在沧州,京师这处宅子是王璟自己的私产。赵枢方至府前就有人前去通报,应该是提前遣散了下人,这会儿这座宅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只留一个直愣愣的侍从。
  他进去的时候,王璟已经煮好一壶茶在等他了。
  “我知道程何绑了你的夫人……是我的过失,我没有约束好他。”他没有穿官服,身上就一身灰布襕衫,孑然一身,戴罪的模样。给他斟了一盏茶。
  赵枢可没有心情喝他这盏茶。
  “他既是你的人,寻根究底应该就是能找到的。他现在在哪里?”语气十分地冰冷。
  王璟听出他言语中的疏离,心里还是有一点抽痛。他们兄妹两个人,当真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纵然是冷心冷清,他却也哪个都逃不过。
  “在平刘巷,那是我给他的宅子,你去找她吧。”
  茶还是热的,眼前的人却已经走了。
  乳白的雾气从茶盏中悠悠而上。王璟坐在椅子上,偏头去看窗外,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和着冰冷的风,让人心里也发冷。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们之间。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风中一声微弱的叹息。
  说不清是遗憾更多。还是愿赌服输多一些。
  平刘巷靠东边儿一间柴房外十分吵嚷。茶桌头聚了七八个穿灰布短袄的壮汉,此刻甩开了膀子吃喝,众人一边商量着耍牌九,一边紧盯着柴房里头关着的女人。
  “婶娘,我疼……我的手好疼。”一道孩童稚嫩的声音响起。
  赵明宜冷得发颤,紧紧地抱着他,把他的手托在掌心里,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别怕,婶娘在呢,再等等,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张小公子紧紧地抱着她。面色越来越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地发抖。
  睡梦中都在喊疼。
  柴房外的男人还在侃天说地,纳闷儿着:“怎么程大人还没回来,他不回来,咱们的银子问谁要去?”
  有人心里一跳:“别不是让人给抓了吧!”
  “啐!别胡说,这可是咱们的卖命钱,他没了咱们也完蛋了!里头这个让人发现了就是要命的!你盼着点儿好的成不成!”
  “姓程的说等他回来就杀了这女的,给咱们分钱!他这会儿还没回来,那这女的咱杀还是不杀!”
  “杀不杀再说吧!”
  屋外七嘴八舌的。
  怀里的孩子渐渐地发抖,赵明宜听得心冷,俯身去贴了贴孩子的额头,却发现一片滚烫。她没有照顾过孩子,却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事,伤口不处理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完了。
  她把孩子放在草毡上。用力地去捶打拆房的门窗:“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唉唉唉,里头的喊什么喊!”怕那女人把人喊来,一个短头络腮胡子的男人走了过来,将门拉开一条缝儿。横着眼睛盯着屋里的女人,面色不善。
  赵明宜手都在抖,她怕那个孩子再烧下去会死在她怀里,捏紧了手道:“你得给他请个大夫……再这样下去,他死了,姓程的落不找好,你们更拿不到银子。”
  “唉他是什么人呐,请什么大夫,死就死了。”
  这群人拿钱办事,满脑子只有银子,根本不管别的。
  赵明宜盯着屋外的人,心中盘算许久,才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托了出来。她知道,她只要说了,只能死得更快。没有人敢得罪张总兵,更没有敢得罪赵枢。
  比起荣华富贵,他们更怕死。
  他们只会杀人灭口,将尸体永远地埋在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