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79节
  她对大哥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了解。
  从前她只是妹妹,有些事她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是今天兄长分明知道她在书房里,却将梁大人请了进来。
  很多事都不再避着她了。
  第80章 主动
  房鹤名死后,京中起了一阵波澜。刑部多次派人前往清查,仵作来了几个又走了几个,最后却发现房鹤名平日里有食用五石散的习惯,当夜同僚宴请又多喝了些酒,这才出了事。
  这些日子李迎州跟张济崖家公子也混熟了,席间听了些闲话,回到住处后不免跟同窗嘀咕了几句:“我以为只有咱们那儿闲出屁来的士绅老爷们喜欢,原来京师的官员也有这种陋习,五石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说起这个。那你以为京师的官员都该是什么样的?”孟蹊正在案前摆弄那只扑腾来扑腾去的鸽子,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那都那么大的官儿了,怎么也该讲究些,没事儿用什么药啊……那再得趣儿也是药石啊,可不能胡乱吃。用多了可要神志不清的。”李迎州见他又在摆弄那只鸽子了。暗道马上春闱,他怎么跟自己一样都不急。
  自个儿那是纯粹历练来的,都不敢想自己能一举得中的事儿。
  他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却是不知远处正摆弄信鸽的男人忽然住了手:“迎州,你用过五石散么?”他在案前站定了,忽而想起往事,有些怔愣。
  “谁用过那玩意儿?”李迎州差点跳起来,他可不敢使那东西。皱眉道:“我没用过,难不成你用过?”
  孟蹊沉默地给那鸽子喂食:“没用过就好……最好一辈子都别碰。”
  前世他父亲在政斗中折了双腿,他愤恨了许多年。却不知十年后,他的双腿也折在了刑部牢房里,那个人为了让他清醒地受罪,让人给他喂了这东西。
  生死不能。
  最后两年里,他连赵明宜的面容都快要记不起了。他该恨她的。
  “含章,你怎么还在喂这鸽子,我见它总是午时飞出去,过两日又飞了回来,到底是往哪儿去了。”李迎州对鸽子没兴趣,却对同窗看这鸽子的神情有兴趣。总觉着带着点很复杂的味道。
  “你话太多了。”孟蹊放下手里的东西,将笼子拿到了窗边,将这小东西放了出去。
  不说便罢了。李迎州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事情。
  孟蹊收拾了一下,很快便出了门。绕道往王家去。
  他是个熟客,王家门房的人都记得他了,熟练地将他引到东院书房去:“大人刚见完三公子,眼下应该还在,您进去便能瞧见。”门房也是纳罕,此人如此年轻,且还未有功名,究竟是凭什么得了五爷的青睐。
  这一个多月里,五爷见他比见三少爷的时候都多。
  “爷,孟公子来了。”侍从敲了门。
  漆红木门应声开了,王璟抬头便见门前立了个年轻人,招手让他进来:“是你啊。”他往中堂的椅子坐去,又让人上了茶来。
  “我们上回聊到哪了……”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却记得这个年轻人喜欢喝信阳毛尖,特意让人上了来。
  “你上回说到南京沟渠的治理,倒是很有意思。”王璟想了起来。他后头还特意找了人来问,的确是他说得那样,那位官员如今还在南京,功绩出色。他喜欢有见识的人,而不是只会读死书。
  孟蹊笑了笑:“大人还记得。”
  王璟喜欢的东西太过庞杂,别人若想投其所好很难。他其实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随性的人,竟会与赵枢那样的独断的人相投。两个人可谓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不过非常妙的是,这两位都热衷于权势。都不太愿意想让。
  他今天过来,却不是要与他谈什么沟渠的,眉头皱了皱,说起了房鹤名的案子:“眼下正是平叛功成之际,陛下想必要选派京官往北边去。从前先帝的时候,陛下总是中意督察院的大人往地方去,房大人死得似乎并不是时候。”
  他说话并不藏着掖着,这也是王璟赏识他的地方。
  书房有些沉寂。王璟喝了口茶,却是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他:“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我可从来没与你说过这个。”房鹤名的案子的确是刑部在查,已经有人知道结果他一点都不惊诧。只是这个年轻的士子,不该有渠道知道这种事情。
  这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孟蹊早有准备,沉声道:“前几日见过张大人的公子,张公子在席间说了这件事……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前世的时候,他这会还在准备春闱,还看不懂这些朝堂阴私。
  后来他搜集那个人的罪证,对这件事印象很深,才有了几分猜测。
  说起来后背都有几分阴寒。那位从前在督察院最是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估计房大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命丧他手吧。说话间低了低头。
  王璟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原是张济崖的儿子,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你说的这些,我不便与你多聊,你也不该胡乱猜测,一切自有刑部的堂官的审理。”他做到刑部侍郎的位置上,自然是十分谨慎的。即便心中有所猜测,却也不会与人议论些什么。
  “王大人在刑部多年,资历深厚,您没有想过往北边去么……那样好的一个机会。”孟蹊知道王璟已经猜测到他今日过来是有目的的,便不绕弯子,说道:“等过些年您从蓟辽回来,很多事便大不一样了,只要尚书大人致仕,您便有机会再往上走。届时登阁拜相有何不可。”
  “你说这些,所图的又是什么呢?”他说的话已经是十分出格了,王璟心中有些罕然。旁人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研究文章,奋笔疾书,他却已然跳出这个阶段了。他能从张济崖的儿子那里捕捉到这些东西,便可见心思之深。
  “学生能有什么所图呢,不过是希望大人登上高楼之后,也能荫蔽学生一程。”他坦然自己的目的。
  今日却是聊至深夜了。夜色浓厚的时候他才返回自己的住处。
  李迎州早就睡了,他解了身上的衣裳,才见午间飞出去的鸽子眼下正站在窗台前。饱满的羽毛,黑亮的眼神十分的有精神。他上前逗弄了它一番,却迟迟不敢摘下鸽子身上的信筒。
  他们这般书信往来已经有几日了。他却一直没弄明白,赵明宜究竟是不是也有前世的记忆。
  慧觉说天地星辰流转有其规律,变化是正常的。那他所看到的那些不一样,是不是或许也是正常的。
  “我觉得,你也该是恨我的……”他盯着那鸽子瞧,伸出指尖抚了抚它的尾羽。
  就像他对她一样。他们两个人纠缠了六年,他清楚地知道他对她不够好。若是她也回来了,不该会帮他的父亲的,应该恨死他了才对。
  沉默着伸手,将鸽子脚下的信筒拿了出来,才见她的回信。
  与此同时,四合巷这边却是一片宁静。赵明宜才听见母亲与张妈妈说要回锦州,一时有些紧张,也没等梨月,自己打了帘子进去:“娘,我们这个月便走吗?”她有些措手不及。
  林娉正要与她商量,要说什么,才听见有丫头进了来,说傅大人登门了。
  “请他进来吧。”尽管已然见过许多次,林娉却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女儿还在身边。
  将她拉了过来,托了托女儿的手:“……蓁蓁,住在这里已经叨扰了许久,从前不回锦州也是怕你舅舅他们担忧,如今过了些日子,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你舅舅写信过来,让我带你回去呢。”
  “兴许晗音也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更不知要如何面对另一个女儿。
  赵明宜心忽然慌了一下。她才想起那天中午,哥哥问她若是母亲回锦州,她愿不愿意跟着他。原以为还要等许久,她没想到这么快。
  林娉请了傅蕴笙进来。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赵明宜按照母亲说的,给他倒了一杯茶。也是在递茶的时候,她瞧见傅大人戴了她送的那枚玉刻,跟母亲绣的香囊放在了一起。
  很有心了。
  “您喝茶。”她亲自奉了上去。
  傅蕴笙是个很文气的男人,接茶也接得妥帖,双手托住了,笑着喝了一口,放到了桌案上:“我想着,等你跟你母亲过来的时候,应该也是秋后了……你还未出嫁,我便与你母亲商量,给你在家里建了一座绣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娉手里的茶差点洒了:“我玩笑来着,你当真了?”她也是吓得不清。
  那天傅蕴笙来问她,她为了缓和气氛,便玩笑着应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孩子的事情怎么能马虎。”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是绣楼而已,当年林娉想要,林家夫人没有答应,她一直想着。那时候他没有能力,如今有了,自然也不愿敷衍了事。
  赵明宜觉得母亲的眼光比她好。至少这次,比她好多了。
  她悄声退了出去,留他们私下说话。
  回了房里之后,梨月告诉她那只信鸽飞走了,笑道:“这鸽子成精了,还打算常来常往呢。”这个月飞来好几回。养这小东西的应该是个很年轻的小姐,字迹秀气极了。兴许是南边儿的姑娘。
  来信问了许多直隶的风俗。道是未婚夫婿没多久北上的。
  “若是再来,你得叮嘱廊下的小丫头,别把它弄到厨房去了。”赵明宜想起上回,这小东西差点儿油锅里走了一遭。也是命大。
  她散了头发,午睡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去陪母亲说了会儿话,临近傍晚的时候梨月告诉她赵枢回来了。
  这个月他好像十分地忙碌,时常不能有合适的时候过来看她。等晚间回来有时间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白日里就更没有机会了。
  那天从他书房出来,她便有些说不上来的逃避的心理。他不仅是哥哥,还是朝臣,是一个政客,他做的那些事很多都让她感到害怕。她第一次感到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现在去书房可以吗?”她问梨月。
  梨月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却是觉得姑娘好似在逃避什么:“应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今天梁大人有没有过来。”这两天梁棋过来得频繁了,连带着梨月都多碰见了几回。
  赵明宜觉得她不应该再逃避的。
  换了身衣裳,径直往书房去了。
  赵枢却是在廊下远远地瞧见了她。那姑娘穿了身茜色的衣裳,底下是缃色的裙子,带了个镶玉石的项圈,面色比前几日红润了许多,应该是信期过去了,有了些精神。
  “大人,下官先回避吧。”梁棋也看见了那位姑娘。
  赵枢嗯了一声。让刘崇带他去花厅。往赵明宜那边走过去。
  他是个十分敏锐的人。自然知道这几日他们之间出了一点问题。只是这几日太过忙碌,而且他也希望能多给她一点时间,才克制地没把她唤来。
  “哥哥。”
  “去我书房吧。”他牵了她的手,径直把她往书房里带。
  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没有那么远了。她觉得她今日过来或许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他控制不住地将她往隔扇上推,反剪了她的手到身后去,将眼前的姑娘完完全全地圈在了怀里,难以抑制地蹭了蹭她的鬓发:“蓁蓁,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他扣着她的手,差点想要吻她。
  她也感觉到了。呼吸有点重。
  “你在等我吗?”赵明宜仰了仰头。
  她不知道这个姿势,让她的脖颈完全暴露了出来。仰着头的时候,白皙滑腻的颈子像一片温软的白玉。赵枢偏过了头去,掌心摩挲了一下。
  赵明宜看到了他偏过去的目光,一时间缩了缩脖子:“若是我没有来,你会怎么办呢?”她避了他两天,今日觉着实在不能如此了:“那天你在书房与梁大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赵枢嗯了一声。
  心中却一点都不平静。
  这分明是他希望得到的结果。可是她的回避也让他心慌了。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么?”他将她搂得更紧了。明明希望她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等她知道后,他又开始后怕。
  身后的手被禁锢得发疼,她不自在地动了动,低头道:“哥哥,其实我有一点害怕……”她的声音里却没有害怕,反而是难过更多,眼睫也垂着,很低落的样子。
  “可是我觉得,任何人怕你都可以,唯独我不行。”她靠近了他的胸膛,脸颊贴了贴他。
  身后禁锢着她的手忽然就松了。
  有人拥住了她:“为什么呢?”赵枢忽然觉得,他长久以来的爱护,兴许是可以得到回应的。
  赵明宜难过地道:“我享受了你的权力,也受到了你庇护……我怎么能反过来害怕你。”她也环住了他,说不清的味道,只觉得有一点难过:“那些东西我不懂。我只害怕有一天,也会有人暗中杀害你……你走得越来越高,我很高兴,但是也很害怕。”前世她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而这次房鹤名的事血淋淋地摆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是不是哥哥做的。或是旁人做的。
  政治斗争比她想得还要残酷。
  她的声音柔软得不像话。赵枢心都软了。
  “没关系蓁蓁……”他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拥得更紧:“你害怕我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