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56节
  房内一瞬间便安静下来。
  赵枢看了眼身侧的桌案,那本书还静静地放在那儿,看了一眼,又拿了起来,翻了两页后便搁到一边了。仰靠在躺椅上。
  耳边依然是她的声音。
  他仰靠在椅子上,眼微微闭着。
  方才随手翻了两页,好在她没念下去。翻过去又是另一段了……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催花御史惜花天,检点春工又一年。蘸客伤心红雨下,勾人悬梦采云边……”
  房内无比安静。这边是阴面,有些阴凉,方才她在的时候还不显,眼下人走了,房里好似一下就清冷了起来。很微妙的难耐。
  不过一会儿,门外忽而响起一些声音。
  原是刘崇开了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伞。打眼瞧去,才见大人仰靠在椅子上,眼睛阖着,似乎是在小憩,他往里走去,回禀道:“二夫人那边,属下已经接出来了。”
  “傅大人连夜去了私宅,似乎很是挂念。”
  房里很是寂静。
  赵枢始终未睁开眼,只嗯了一声,吩咐道:“好好照顾夫人……”
  窗外的雨更大了。
  第54章 第54章
  月牙才听小姐说那是一本什么书后,才深觉自己闯了大祸。
  “姑娘!”她捂着脸,整张脸都红了,憋得胀红:“我去给您偷回来罢,那样的书……怎么能留在大爷那里呢。”
  大爷那样清冷如玉的人,她想象不到小姐给他念着个,是会什么的神情。
  赵明宜才想起来她自己两手空空地就回来了,那书忘了拿,心里顿时一紧,本想安慰自己,念都念了也没什么。只是挣扎一阵后,还是握紧了手,悄声喊了月牙儿:“要不你去哥哥那里,帮我把它拿回来罢。”
  月牙自觉闯了祸,应得十分快,当下就去了。
  两刻钟后,这丫头便抱着手里蓝皮的线装书悄没声儿地走了进来,小声告诉她:“小姐,爷歇下了,我偷偷拿回来的,您别担心!”说得十分壮烈。
  方才进去爷房里的时候差点儿吓破了胆儿。
  赵明宜拍了拍她的肩:“好姑娘,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将书接过来,随手翻了两页,眉头又皱了起来。
  又吓了月牙一跳:“小姐怎么了,不会是我拿错了罢。”她不识字啊。
  殊不知赵明宜神色十分古怪,用力咬着红唇,耳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没有,你没拿错。是我错了……”她应该硬着头皮走掉的,怎么还把这书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读呢。
  她方才瞧见自己在哥哥那里随手翻的两页,其实只消她再往后念一念,就很不合时宜了。
  什么……把云鬓点,红松翠偏。小姐休要忘了啊,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
  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逗得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光是看着,就头昏脑热了起来,整个人好像在蒸炉里过了一边似的。月牙还不停地在一旁问她这本书写得怎么样,十分的好奇,说她嫂嫂不大识字儿,原是她哥哥夜里回来会念予她听。
  赵明宜如何不知。
  这几页都要翻得起毛边了,难怪她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后头去。
  “月牙,你拿回家去吧。”赵明宜咬了咬唇,耳根已经红得发烫,将书递给了月牙,转头就去床上趴下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她这两天不太想见人了。
  还好他没看到后面是什么。
  今天夜里下了雨,风呼啦哗啦地在外头刮,过了许久许久她才平静下来,终于不再去想那本书了。沉沉地睡去。
  晚上起了大风,将窗子刮得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另一间值房的窗却是大开的,用横木支了起来,好在没有被风垂下来。
  里间却不太平静。
  房里留了半截蜡烛,快要燃尽了,也无人刻意去吹灭它,就这么燃着。不时有风吹进来,倒映出的影子摇摇曳曳。白日很有几分燥热,眼下下了场雨,热气本该消解下来。
  却是没有。
  已经深夜了。
  天上轰隆一声,发出震天的响声,连带着将房里的烛台也吹倒了。屏后人忽然坐起了身来。
  “爷,怎么了?”门外守着的是周述真,听见声音立时开门走了进来。现下还在辽地,叛王旧党短时间内剿不干净,所以经略衙门里到处都守着士兵。
  烛台吹倒了,仅凭着窗外的月光只能瞧见一道隽秀的身影,身姿挺拔,仰靠在床榻上,向他拂了拂手:“无事,你下去吧。”
  周述真又退了下去。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
  赵枢却是支起了身,捂了捂肩胛处的伤口,将身上的薄被掀了开来。底下有一片濡湿了。他很清楚这是什么,径直坐了起来,走到床边的红木架子上,就着铜盆中的凉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覆在脸上的时候,心底的火也没降下来。
  人应该正视自己的欲望。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也会有冲动。只是今夜却是来得有些突然了。他耳边频频响起那道念书的声音,柔婉吟哦,与当初李澧点的那折子戏重合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擦净了手。
  房里很快又静了下去。
  第二天赵明宜早早就起来了,月牙端了铜盆过来给她洗脸,一边拧了帕子一边说道:“今日辽阳两位指挥使过来了,说是咱们过不了多久就得回京,想给爷践别,夜里去郁香楼喝酒呢。”
  月牙说完之后面色有些不自然。
  “郁香楼怎么了?”她接过了帕子自己抹了脸,又递给了月牙,好奇地问道。
  月牙才道:“郁香楼可不仅是喝酒的地方,它里边儿还有赌场、还有姑娘呢。我哥哥有时去了,我嫂嫂就生气,不给他进屋子,话也不说。”
  赵明宜听完默了默。她当然知道有些酒楼会兼值这样的营生。
  “那哥哥说了去吗?”她用梳子梳了发尾,低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晓得王仪、梁棋、两位大人推不开,已经答应了,还有……”月牙仔细想了想:“还有两位佥事大人,侍郎大人不清楚。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月牙顿了顿,小声道:“您不知道,去那儿的男人无非就那么两样事儿,要么赌,要么看姑娘,总跑不开的。我嫂嫂都讨厌死我哥哥去那儿了,回回都要吵。”
  她不知道赵明宜心里也有些怪怪的。
  梳着发尾……却是想不出来他去郁香楼那种地方的样子。
  官场上难免的吧。迎来逢往,不去就是不给面子。她记得很久以前,大哥还跟锦衣卫指挥使张济崖去过瀛海楼,那里其实也跟郁香楼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她没去过,不知里头是个什么样子。
  早晨月牙送了早食过来。衙门还未修检,她们便在廊下支了张小桌子,她正要坐下来,却见庑廊不远处走来一人。白衣款款,清冷如玉,辽地之行后,他的气质愈发温柔从容了。
  “哥哥。”她笑了起来,让月牙再去搬一张椅子。
  往日她们俩都是一块儿吃的。今日大爷过来,月牙心里紧张,不敢多待,很快就离开了。
  “哥哥怎么来了,你的伤还好么?”她好奇地看向他的肩膀。没看见渗出血迹来,才放了心。赵枢坐在另一侧,看着她喝粥,忽而也有了胃口,让人添了副筷子。
  这样的宁静的时候其实不多。任何时候只要她在他身边乖乖的,他就会觉得心里有一块是满的。
  他倒了盏清茶,言简意赅:“来看看你。”
  往日忙于公务,他也少于见她,唯有借着用饭的空挡来瞧瞧。
  赵明宜忽然想起了月牙与她的说的话,心里不知怎的有一些奇怪,咬了一口肉馅儿的包子,微微抬眸瞧他:“哥哥,你今夜要跟两位指挥使大人去喝花酒吗?”
  她嘴里还有东西,小口小口地嚼着,抬眼看他的时候眼神十分清澈,却是问出这样让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的话。口中的茶,滋味顿时涩了起来:“你听谁说的,喝什么花酒……”想必是月牙那个丫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辽地的姑娘确实爽利,聊这样的事也不遮遮掩掩。可就是太爽利了,把赵明宜也带得一点不忌讳。
  “你不是要去郁香楼吗?那里跟瀛海楼是一样的,我听月牙说有赌场,还有漂亮的姑娘……”她又咬了一口包子,实在想象不出来大哥怀里搂着旁人的滋味。他也会抱人家女孩儿吗?
  小桌她坐着刚刚好,赵枢却是有些勉强了。他身量高,体态挺拔,一身月白的便服,在这样清晨枝梢儿还挂着露珠的时候坐在这廊下,很有几分清贵公子的意思。好看得不得了。
  只不过他不爱说话,面色总是冷冷的。
  又抬眸瞧了他一眼。他去郁香楼喝酒的话,会不会要姑娘陪着呢……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婉约清秀的,还是风情婀娜的?他这样清冷的人,又会不会迷于怀中软语温香,说起情话来呢……
  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咬着口中的包子,顿时觉得没滋味起来。
  “吃饱了?”他看了她一眼,只见桌案上只少了半个肉馅儿的包子,粥喝了几口。别的就没再动过了。
  赵明宜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包子好像有点苦苦的,是不是厨娘放了什么调味儿的东西?可是谁家做包子放有苦味的调料啊,又不是熬药材。
  赵枢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又在想什么。
  想起昨夜的事来。
  耳边是她念书时柔软的吟哦声。放下了手里的清茶,问她:“你想去吗?我让人给你备身衣裳……你兴许没过去,见识见识也好。”
  对面的姑娘立刻看了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凑近了些看他:“我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没什么不能去的。”他看了她一眼。很喜欢她眼睛亮亮的时候,像盛了星子一般,会冲他说话。
  他知道她常拘束在闺阁,那他便带她去看那些在闺阁里不会让她见识到的东西。
  其实也不打算去的。做不过就是那些场面上聊的东西,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是今夜要带个姑娘去郁香楼里,他还是上心了几分,命刘崇打探好楼里有什么适合女孩儿玩儿的,又让人备了套少年人的衣裳。
  傍晚的时候刘崇过来了一趟,说是都准备妥当了。只是还有一桩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声:“下午的时候王大人回了指挥使大人,今夜这场宴也会到场。”这着实很奇怪。
  王大人这些时候分明忙得脚不沾地,也没这么快赶回奉京,他们却是马上就要离开了。这场饯别宴王大人竟然有空到场。他向来是事无巨细的人,便多提了一嘴。
  谁知上首的大人却是没再说话。好半晌才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赵枢看了眼窗外纷纷落下的桂花。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涌起一阵很难言喻的异样来。
  王嗣年了解他,便如他了解王璟一般。
  他并不愿意去想那一丝可能。
  第55章 第55章
  辽地大军还未班师,皇帝便已经命人在奉天殿赐宴。足见圣心有多愉悦。
  赵老大人端坐在席上,四周同僚皆过来敬酒,感慨他底下又出了位这样出色的后辈。为什么说又呢,上一位还是当年名满京师的陆大人,这位老大人的学生……只是为人太过刚直,走错了路,跟错了人。落得一个不太好的下场。
  好在这对师生分道扬镳也快,事情并未波及赵家。赵老大人还是今上登基的肱骨之臣。下一辈的荣宠都是这一位老大人的余荫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