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53节
  “你还是不肯说吗?”赵攸筠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没有了:“她是不是傅蕴笙的女儿……有人说你在父亲寿筵那日见过他,是与不是?”只要想到林娉可能背着他与曾经的旧人来往,他便心里涌起一股怒火。怎么都散不去。
  他是赵家二爷。傅蕴笙便是升的再快,也是寒门出来的,怎么比得上赵家的底蕴呢。他有什么好,竟让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林娉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声音沙哑,竟是都快要听不清她说什么了。
  /:.
  “蓁蓁找到了吗?”
  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
  “我在问你,她到底是你跟谁的女儿?”赵攸筠已然怒极,却是拼命压着:“只要你承认是傅蕴笙的,我便派人去找她,不管生死都会给你找回来。”他已经坚信是姓傅的了,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么多年,林娉如何不知道他。他怀疑她跟傅蕴笙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从那年她回母家探亲偶然碰见他起,赵攸筠就一天都没有放下过疑心。只是她没有察觉罢了。
  拖着病体坐了起来,靠坐在床榻上,头甚至有一瞬间发晕,都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了。
  “你要我承认什么?承认我与他纠葛不清吗?”她声音很弱很弱,眼下一片青影,唇色发白:“好,那我承认就好了,她就是我跟傅大人的女儿……”苍白着脸,忽而抬头看他:“可以了吗?你可以派人去找她了吧。”
  “你……”手悄无声息地握紧。
  分明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是真的得到了,又莫名地窒息,竟是抬起手来,想要打她。
  林娉抬着头,就这么看着他的手:“你要打我吗?你打啊……”她眼睛并无惧意。这么多年,早就足够她看清一个人了。不抱期望,就不会觉得失望。
  手到底没落下。拂袖而去:“我不会帮你找她的,又不是我的女儿……让傅蕴笙去找吧。”气得连那人的名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房里传来压低的呜咽声。
  守门的婆子听了一阵儿,心里一紧,还是尽职尽责地将房门锁了起来。
  .
  清晨露珠儿挂上了枝梢。
  月牙端了铜盆进来,正将盆放到了木架上,往里看去,才见帘帐已经挂了起来。小姐竟然已经坐在了妆台上,自己梳起头来。面色有些苍白。
  拧了帕子走过去:“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起来了。”
  天其实还不太亮,有点昏暗。昨夜衙里似乎有什么人过来,虽然来得静,却还是能听出来。今早才见院里停了几台官轿,看着倒像是朝廷的人。
  接过帕子擦了脸。赵明宜却不知要如何说。
  她昨夜做了噩梦,梦见母亲喊她的名字,摸了摸她的脸。她想要伏在母亲怀里,林娉却走了,竟是不想抱她……
  捂着脸坐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月牙知道她的有心事,当下也不扰她了,接过了木梳给他挽起发来。她也不会梳什么繁复的样式,只将头发挽了起来,插上碧玉簪子。这里条件太简陋,也没别的什么了。便拉着小姐到了衙署后堂去。
  那里已经荒了很久,从前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除了一条供人穿过前衙的长廊,也没什么别的了。眼下是早晨,应该也不会有人经过,便拉着小姐往那里去。
  赵明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跟着去了。
  才见后堂凌乱的墙根处长着一株半人高的西府海棠。已经开花了,浓淡相宜的粉色,像桃花的颜色,却又更淡一些。月牙低声道:“这是昨儿晚上瞧见的,才发现呢。衙门那天烧得那样厉害,前头只零散地留了两棵桂花树,枝子也都折的差不多了,光秃秃的。”
  “没想到它长在后堂,今早开得这样好。”
  月牙笑了起来,提起裙摆就要去给她摘:“我给您摘了簪在头上吧,一定好看。”她看出她有心事,簪花只是希望小姐能不要总想着那些,能开心一些。
  后堂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似乎是姑娘家的说话声。
  刘崇正引着王璟往前衙去,正专心地走着,却见这位大人不知怎的停了下来,竟是转过头来看向那几间荒废的堂屋处。他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见竟是两个姑娘。
  一个穿着浅蓝的衣裳,正说着话,提了裙摆便要去墙根处摘那丛花。
  另一个身量纤细些,穿着交领绣梅花的衣裳,底下是苍葭色的裙子,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开始只是站着,后来却是伸了手去扶另一个,仰头笑了起来,喊那丫头小心点儿。
  没过一会儿,那丫头下来了,将手上淡色的海棠簪到了女孩儿挽起的头发上。两个人小声地说着话。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在这样一簇开得繁茂的海棠底下站着,竟是美得让人觉得十分美好。
  “大人……”
  刘崇回过身来,竟是很低地喊了一声。
  王璟却是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转头与他道:“行了,走吧。”负手往前衙走去。
  殊不知方才梁棋就跟在后头。也要穿过长廊,却见前头的侍郎大人忽而停了下来,似乎在看着什么。上下有别,他想等这位大人先过去,便也停了下来。目光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才知道王大人在看什么。
  两个姑娘。在海棠花底下。互相簪着花。
  这位大人的目光,他总觉着含着些别样的意味。
  等前头人走了,他才匆匆而过。
  前衙里两位指挥使才回禀过事情,从厅中出来,梁棋紧接着进去,才见上首坐着他的上官。一旁还有他的同僚王仪。王仪穿着青袍官服,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立即回了礼。
  倒让王仪有几分诧异。毕竟梁棋在督察院的名声,可是很有几分大的。又臭又硬。
  眼下看着倒是有几分不一样了。
  赵枢身上有伤,今日却是勉强坐了起来,先听了两位指挥使回禀清剿事宜。后又见了王璟。他走后才有空见王仪、梁棋两人。
  梁棋此次到地方,主要是协助王璟督察李澧的案子。他清查的是总兵府的财帛,田产,还有下人,庄户。先禀了昨夜连夜清查的一些东西,后顿了顿,说话间竟有些犹豫。
  还是说了出来:“……总兵府有位姓陈的姨夫人,听说很得李大人喜欢。地位不亚于李太太。”
  赵枢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是示意他往下说的意思。
  梁棋道:“陈夫人有位胞弟,不久前向总兵大人献上了三千亩田产,这是肯定要清查的。”治罪都是轻的,又道:“这位夫人昨夜使了人过来……送了些东西。”这些都没什么,重点是后面的。
  “宫里有位陈贵嫔……”七拐八拐的关系。
  赵枢便知晓了,随手拿了一旁桌案上的茶,问他:“送了什么?”
  梁棋道:“田产。”依然是三千亩。
  没人知道他看见那张地契的时候有多心惊。辽东这样的地方,常年不受朝廷管控,李澧手里掌着兵,又与辽王勾结。就这样一个姨夫人的小舅子,都能贪这么多。可见辽东遍地是蛀虫。可是也是这样的人,靠着七拐八绕的裙带关系,他还得忌惮。
  他是御史,督察百官是他的职责。清查地方也是他的职责。若是从前,他定然是不管不顾,非要查办陈家的。可是在房鹤名手底下待了两个月,他发觉为官并不是这样简单。刚正不阿不错,可是他定然不得长久。迟早折在这御史的位置上。
  他头脑发麻,实在觉得棘手,才来请示上官。
  赵枢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不来问我,最好是接了……抬几分手。”要压一个御史,*宫里的贵人肯定是够了。
  梁棋抬头,才见上官给他倒了杯茶,神色淡漠:“只是你既来问我了,我便告诉你,将私贿封存留证,直接查办就好。”
  王仪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这两位看似是上下,实则却是师生了。聊这些竟是一点都不避讳他。他也听明白了。若是梁棋只有他自己,最好就是接了这三千亩田产,将这件事掩过去。免得得罪了陛下的枕边人。
  若是赵大人压着,那便没什么了。只要梁棋处置得当,呈上罪证,不仅能把这件事办的漂亮,恐怕贵嫔娘娘也得吃上一亏。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一道出了门。
  梁棋只觉王仪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异样,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竟是摸了摸,问道:“王大人,怎么了?”
  王仪怎么好说他羡慕他。刚进都察院便能遇见这样的上官提携。他却熬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一个来辽东的机会。梁棋却是轻易就跟着王璟过来了。
  这里头没有赵大人的授意,他是一点都不信的。
  看了看沉沉的天,淡笑了一声:“没什么,走吧。”
  第51章 撞见
  梁棋当日没接那张地契。却不知陈家人离开时将这东西搁置在了他值房的花架上。
  这样的东西寻常人不敢沾手,是以就这样好端端地放了半日。等他回来的时候拿在手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前衙的方向,当场便唤了主事过来将贿证封存。
  赵枢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底下人连夜便肃清了叛王余部。辽阳顿时清净了不少。
  经略衙门也重新恢复了肃穆。
  时至巳时,上午的天还是阴阴的,王嗣年才从衙门里出来,便见门前立着数架马车,身着盔甲的士兵将里头的人抬了出来放到软舆上,打眼一瞧,才见是从缙州匆匆赶回的杨贺昌。
  “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头问刚进来的侍从。
  侍从道:“杨大人从缙州往松江去了一遭,昨夜大雨,叛王南下的船没烧尽,余下的人马杀回了城里……杨大人前去救急,这才受了重伤。”说罢又顿了顿,低声道:“幸好杨大人走了这一趟,否则昨夜辽阳也困不住叛王的兵马。”
  到时候他们就是饺子里头的那把馅儿,让人一包,前功尽弃。
  侍从想着,仍心有余悸。
  天还是沉沉的。
  王璟这才想起来不久前他往辽东送的那封信。钦天监测得不错。赵枢也没有松惫。一切都是刚刚好……
  点点头,吩咐人小心照料,便往平胡角楼去了。那里正是关押李澧的地方。
  牢房里响起金属锁链的声音,门‘啪’地一声开了,他往里去,才见昏暗的牢房里披头散发地坐着一人,面上沾了尘土,倚靠在墙根上,手掌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神情麻木地靠坐着。
  瞧见他进来,才神情微动,勉强抬起了头来。
  “我说是谁……原是王大人。”他冷笑了一声。
  王璟走到了他跟前去,蹲下身,凝视着他道:“你我同科的进士,我也是没想到,经年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李澧,又站起身来:“陛下命我来督办你的案子,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自己一片狼藉,身前之人却衣冠体面,李澧嘴唇颤了颤,冷笑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大风迷了眼睛罢了。”眼睛勉强抬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道:“你们交情不浅吧,来查我,想必不会给我留个全尸……”
  王嗣年冷冷地笑了笑。
  “你胆子也是够大,还敢去河间劫人。”看了看他掌心的两个血窟窿,便知赵溪亭是下了狠手的。倒是用不着他护着了。
  李澧嘴唇抖了抖,仰头笑了起来,却是忽然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记得事不关己的事,你是向来不过问的。怎么,我绑了人家的妹妹,你倒动怒了?”
  “你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李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嘴上也不饶人起来。
  王璟知道他的激他,心里到底有些异样,面上却依然淡淡的:“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呵。”李澧冷笑了一声,面上有点痒,想伸手去挠挠,掌心一阵刺痛,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是动不了了。又是一阵颓唐。看向王璟道:“赵大人此程,怕是要青云直上了吧。”微微摇了摇头:“真是可惜呐,我与你是同年,都是比他先一科的进士……如今他却是要压在你头上了。”
  “我是无所谓,马上就要杀头的人了。”他笑得意味深长:“王大人却是还有很长的路啊……当年在奉京茶楼里,我听说你跟赵大人还是同乡,都是河间沧州人氏。”
  “从前人说起沧州,那必是要提一句你王璟的名讳。这才多少年……你竟也落到了这等地步。”李澧笑得意味深长。
  牢房里很是昏暗,他面色又有些发黑,笑起来竟是让人瘆得慌。身后的衙役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是何用意,王璟怎会不知。负在身后的手默不作声地捻了衣角,淡色道:“这种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挑拨离间,我倒是低估你的心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