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43节
  ……她不是赵家的女儿。
  第41章 欺负
  六月中下旬奉京十分动荡,给事中张贞宁弹劾户部侍郎、郎中收受叛王贿赂,圣上震怒,即刻命人审查。未曾想查出来的结果令人触目惊心,朝中光是私下收过辽王财帛的便有十余个,户部更是漏得跟筛子似的。就连拨往辽东平叛的款项都敢私自扣下。
  这场案件从开始到清算不过短短半月,几乎快要赶上十四年前那场大案了!
  这些时日不仅辽东局势紧张,奉京也不太平。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忙得脚不沾地,王嗣年更是连日不曾回府邸。
  此时更深露重,夜色浓浓,他还是乘着官轿又来了大音寺。郎中程何半夜都睡不安稳,上官派人来请,他当然只能立马套了身衣裳就来了。
  “王大人,这里下官已经里里外外勘察过几遍,除了那支青雀发钗,也再没找出什么别的蛛丝马迹了。”
  程何带了人赶过来,才见大人正仔细看着那门框上的血迹。这几日干旱无雨,血迹不曾冲散,他们命人封了这几座禅房,也无人敢进来擦拭,这里十日前是什么样,今日就是什么样。
  他想不明白,眼下奉京哪场案子不比这件重要,户部几位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他们忙得只能睡在刑部值房里。
  大音寺这边,他猜着不过是哪位香客引来的仇杀罢了。
  王嗣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是仇杀?”
  程何心里一梗,讪讪地笑了笑:“只是,只是猜测。”毕竟什么都还没查出来。
  这件事肯定是要给一个交代的。毕竟那日赵老尚书的家眷也在这里,两位小姐受了惊吓,老太太眼下也病了,他们要是拿不出个结果,肯定是不行的。
  “赵家那位姑娘审了吗?”
  王嗣年已然全无耐心。
  程何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心头颤了两颤:“审问不敢说,毕竟是赵老大人的孙女……不过却是问询了的,她说那日她在茶室休憩,只听见院里一阵响动,便让丫头立刻关了门窗,这才逃了过去。”
  “另一位听说吓病了,属下也不敢问。”
  他躬身等候了许久,发现上官什么都没说,半天之后才低叱了一句:“荒唐。”
  程何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在骂自己,连忙请罪。可是究竟是荒唐什么?
  程何不知道,王嗣年却是知晓得清清楚楚。那日是他在茶室,她姐姐找了过来,他才匆忙离开的。
  所以赵明宜肯定是跟她姐姐在一处。那为何她不见了,赵明湘却说没看见……若是她关了门窗才躲过去,那另一个女孩儿也应该无事才是。
  程何见他阴沉着脸,立马便让人又盘查了一遍。谁知这回却真找着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大人,我们的人在后山的林子里找到一把刀。”程何抹了一把汗,亲自跑了一趟呈上去。
  之前没去后山,现在看来那伙人应该是从后山绕道走的,
  王嗣年只见程何手上托着一把寒光发亮的刀刃,伸手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许久。心愈发沉了,目光看向漆黑的庭院,淡淡道:“你先回去。”
  等刑部的人走后,就只余他跟自己的亲卫了。招了招手。
  护卫立即上前。
  “我书信一封,你快马赶去广宁,交予赵大人。”他抬头望了望黑洞洞的天,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了,心一点点沉下去:“一定要快。”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护卫曾经走南闯北,方才瞥了一眼大人手中的刀,立刻就认出这是辽东铁骑才有的鹊刀。状似平勾,却是更为短小灵活。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河间……
  不过一会儿,他正要回刑部值房,府里的侍从才找到他,说是家中老夫人忽然夜里呕吐,症状颇为严重。他又匆匆回了一趟王家宅邸。
  等他到家的时候,大夫已然走了。只说是吃坏了东西。他守了母亲一会儿,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只能在家中歇息。
  只是没想到会在路过书房的时候,碰见自己的侄子。
  廊下有两盏灯笼,还是很亮的。王颂麒便没有点亮书房的烛火,只是四处翻找着。柜子一一打开,书册也翻得稀里哗啦,最后才从书案最底下的柜子里找出来那支签。
  “果然是这样……”他捏着这支签有些颤抖,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
  “你在找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又低又沉的声音。
  王颂麒吓了一跳,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往后看去,才见叔父阴沉着脸打量他。
  “叔父,十日前,你究竟去见谁了?”他虽有些害怕,却还是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说话也不如往日那样恭敬。
  王嗣年看着他手里那支签,没有说话。
  “您去见六姑娘了,对不对?”他很肯定地道:“我问过马房的小厮跟大音寺的僧人了,寺僧两月前见过你,一次是我见六姑娘那天,还有一天寺里晒经书……你也在那里。”
  王嗣年淡淡地看着他。
  王颂麒更有底气了:“小厮说你那日快马让人回来取了磁青纸,你给她补了一把伞……”他看着叔父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愈发肯定自己猜对了。那天五姑娘在跟他说话,他亲眼看着那个姑娘拿着那把破了的纸伞往文德殿去。
  王嗣年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剖析,却是淡淡地走上前,拿过了他手中的那支签。与十日前寺里搜寻到的那枚钗放在了一起。淡淡地道:“我竟从未发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放完后直起身,站了起来:“你在质疑我吗?”
  王颂麒本身是很有底气的,只是这会儿叔父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让他心里一阵发寒:“我,我,”
  他想说什么呢?他想说叔父也是个伪君子……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最正直,最重情不过的人。他知道叔父当年有过一个未婚妻,永州徐家的小姐,叔父很喜欢她,只是她早早就病逝了。往后就再没与谁议过亲。
  所有人都说他重情。
  可是他怎么能私下去见六小姐呢……
  他问过王夫人,母亲说徐家那位小姐最喜欢自己制伞。那叔父看见六小姐的时候,究竟在想着谁呢?
  王嗣年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是也最不在乎他如何想,冷冷地道:“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让人请你出去?”
  叔父目光十分地冷。
  王颂麒心下发寒,双腿都软了:“我,我自己走。”转身出了书房,手还颤抖着,却不忘合上房门。
  房内立刻暗了下来,只有清淡的月光照进来。独留王璟神色不明,静静地坐在圈椅上。
  当夜,一匹快马出了河间府,直奔辽东而去。
  这会儿赵家却是一片死寂。
  明湘躲在房里,已经好几日吃不下什么了,每天一睡着就会想起来那天门外的惨叫声。今日只堪堪眯了一小会儿,脑海里就响起赵明宜用力敲门的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用力抵住门框,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这会儿脑子里都是那天门下流进来的血迹,鲜红的血十分刺目,她想甩脱这番记忆都不行。只能颤抖着问连翘:“她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就算家里封锁了消息,说她生病,可不见就是不见了。”
  “回来也没有用。”她喃喃道。
  连翘那日也吓傻了,却是未曾想到五姑娘会抵住门,那可是……六小姐啊。她娘信佛,所以她也信,很怕那些怨鬼缠身的说法:“小姐,要不咱们还是,还是找个地方给六姑娘上两柱香吧。”她害怕啊。
  赵明湘忽而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我只是自保而已,人各有命,她命不好罢了。”
  “我最讨厌她那副不在意什么的样子……她凭什么不在意啊。”赵明湘窝在被子里,整个人都缩着。
  赵家这一辈有很多姑娘。从前祖母最疼爱的是三姐明絮,她长得漂亮,也会哄人,当面哄得祖母喜笑颜开……可是她也最会欺负下面的小妹妹,小打小骂什么的,祖母只会说是姐姐在教导她们。
  她忍受了很多年。明絮才出嫁。
  等祖母开始疼爱她了,她看见小妹明宜在荣安堂小心翼翼,她忽然就感受到了当年姐姐明絮欺负她的感觉。当年她明明是很痛苦的。
  可是赵明宜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她为什么不像她一样痛苦!
  想着想着,她又用力锤了捶身下的拔步床,依旧不够解气:“我要告诉祖父祖母还有二叔,她根本就不是赵家的姑娘!根本就不是!”
  长夜寂静。
  王家的侍从赶到广宁的,才发觉现下辽东的局势实在太过紧张。比传回奉京的还要凶险几分。
  此时叛王的军队已然围困住广宁城,密密麻麻的士兵看得人眼睛发晕,粮草都进不去,人自然也进不去。侍从只得借助信鸽把消息传了进去。
  信鸽落在军务衙门的白墙上。
  这会儿人心惶惶,根本无人注意到,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是匆匆而过。
  却是张、刘二人出门办事时发现了它。两人长了个心眼,果真发现信鸽脚下有一张笺,打开看后皆是目露忧色,急忙返回了衙门正厅。
  此刻正厅内也是剑拔弩张,气氛幽凝。
  “李澧那玩意儿,就不是个东西!早该在刚进城那日就给他了结了,现在哪有这么多事儿。”蓟州总兵官坐在堂下,眼睛微微眯着。这会儿说话已经顾不上好不好听了,反正就是气愤至极。
  他们本来已经已经探明了官驿,渡口,粮仓*这些地方的情况,能辖制的都立刻封锁了起来,断了辽王的物资。局势大好。谁知李澧消极应战,大好的局面愣是让人打得面上无光。
  备御指挥使面如死灰:“李总兵说带兵前去为辽阳解困,却是一走大半月,辽阳不见解围,广宁形势却是严峻了起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有什么好猜的,等此间事了,我非得参他个玩忽职守,背公循私!”
  底下还坐着分守东宁参议、佥事,两位参将。面色皆是不好看,甚至是有些隐隐的绝望。都不知晓他们还有没有回去参奏的那一天。若是平叛无功而返,即便活着回去,那也是朝廷的笑柄!
  一时微微抬头,只能看向中堂上坐着的那位大人。
  “好了,就先这样吧……先解决粮草的事。”赵枢却是没有管别的,只吩咐两位参将死守城门。
  “可是进广宁的驿道都被封了,咱们的人也进不来,如何能运送粮草。”备指挥使叹了口气。
  赵枢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记得广宁的护城河是与松江水联通的。”眼下虽是旱季,却也不至于行不了船……
  座下忽然哗然起来。毕竟谁都没想到护城河一事,立即派人去查看河道是否畅通。
  等堂下人都走后,张、刘二人才进来。
  赵枢揉了揉眉心,淡淡地道:“什么事?”
  张士骥看了看刘崇,刘崇也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刘崇站了出来:“王大人传了消息过来,河间似乎是出事了……”说罢将手中的信笺呈了上去。
  厅内本就寂静,这会儿更是死寂一般,上首之人静静地坐着,只注视着那张小小的笺纸。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听到一道有些微微沙哑的声音:“李澧现在在哪儿……”
  刘崇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躬身道:“李大人在辽阳经略衙门。”
  李澧名为解围,实则正面避开了叛王,还带走了广宁最有力的兵马,用心不可谓不险恶。所以方才几位参将、佥事才那般愤怒……却也无济于事。
  没想到这场战会这么难打。不仅要对付外头的人,还要应付自己人作恶。李澧实在是该死。
  “备马……”
  刘崇还在想着事情,却见身前坐着的大人已然起身,面色十分阴沉:“我要去一趟辽阳,吩咐备指挥使,余下的事由他主理。”
  刘崇面露忧色:“指挥使大人恐怕不敢担此重任。”毕竟眼下情势并不好,这样的担子要接下来,还需几分胆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