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41节
  刚一进去,便见屏风后两道身影,林娉那么瘦弱,根本推不开赵攸筠,死死的被压在下面,地上七零八落的衣裳。她的眼泪立马就要落了下来,却是很快抹了,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哭。
  “赵二爷,你若不想我去找爷爷的话,就立刻从这里出去。”她知道里头停了下来,背过身去,高声地道。
  赵明宜的声音在发抖。她其实一点都不冷静,一点都不。
  女儿在这里,赵攸筠到底还是要脸的,立刻穿好了衣服,穿戴齐整了才从屏后出来,远远便瞧见备过身去的女儿。
  她呼吸起伏得很快,声音也在颤抖,却是在冷静地请他出去。他觉得这个女儿一点都不像他。
  冷哼一声走了。
  见他走后,赵明宜才听见屏后压抑的哭声,她也哭了起来,却是不敢出声,眼眶蓄满了泪。昨天中午母亲还在跟她说裁衣裳,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她终于知道林娉的心病是从哪里来的了。唇瓣微微颤抖,很低地唤了一声:“母亲。”
  却是无人应答。
  她不敢走进去,也知道此时不该她走进去,转身看了看张妈妈。
  张妈妈早已怒火攻心,只见小姐哭着请求她进去看看林娉:“还是妈妈进去吧,母亲这会儿,大约不便见我。”
  她是女儿,林氏定然不希望女儿看见她这样狼狈脆弱的样子。
  张妈妈很快进去了。紧接着里头又是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赵明宜看向梨月,问她:“母亲可能离开赵家吗?”
  梨月摇摇头。
  这是很难的事。
  林家跟赵家家世相差太大了,若是二老爷不松口,这件事便绝无可能。
  “那大哥呢?”她握了握手,擦干了眼泪。
  “大爷定然是能的!”梨月很肯定。
  若此处平叛顺宜,他在赵家那就是说一不二的了。
  赵明宜想,该死的是他父亲才对。前世母亲的死,他一点都不无辜。
  第39章 知情
  林娉的声音很快就止住了。大约过了两刻钟,赵明宜才进去看她。
  伏在母亲怀里,她小声道:“等兄长回来,我去求他……让您离开赵家。”她用力抱着林娉,第一次感觉柔韧的母亲也是脆弱的。
  “我走了,你怎么办呢?老太太偏心你姐姐,就没有人护着你了,你还没长大,还没说亲呢?”林氏眼尾还是红的。
  “可是您病了……”赵明宜觉得不管她未来如何,林娉是不能再跟父亲过下去的,她一直都很累很累:“我没有关系,哥哥总是偏心我的。”
  林氏摸了摸她的头,却是疲惫地睡着了。
  中午的时候梨月告诉她,明湘的事八成是要定下了,她很高兴,当晚便说要去大音寺上香。也算是还了愿了。
  老太太哪有不应的。
  赵明宜跟林氏也得陪着去。只是林娉实在不舒服,就只有她陪着了。晚间梨月端了烛盏来,小声地道:“我们的人昨夜刚到瀛海楼那边儿,却发现相宁住的那间厢房已经开了,里边儿没人,地上乱糟糟的,还有血……她是不是还跟什么人有仇怨?”
  否则怎么人突然就不见了。
  赵明宜道:“无事,再让人找找……”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翌日一早府里的马车就出发了。明湘显然很高兴,她独自乘了架马车,老太太的马车走在最前面,明湘的落后了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何,走到中途的时候马车最后边儿忽然发出阵阵吵嚷声,还有马儿蹄子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
  车架的仆从都停了下来。老太太身边的妈妈从她们中间传过去,问了问后头的明湘是否发生了什么。
  “没,没有,嬷嬷你先回去吧。没有什么的。”
  她听见五姐姐高喊的声音。但是总觉得她有几分慌乱,不像她刚出门时候的高兴。
  嬷嬷应了之后便也转身回去了。
  等到寺庙的时候,她总觉得明湘看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就像是一种打量审视一般的眼神,两人目光不经意对上时,她忽然就笑着看向她:“六妹妹,往日怎么没发现,你跟二叔都不怎么像?你跟我也不像。”她意有*所指一般。
  “姐姐在说什么?”她听不懂。
  “没关系,听不懂也没什么的。等回了家,我有一个天大的消息要告诉你,你且等等吧。”明湘笑了笑,鬓边珠翠摇晃,提着裙摆便上了石阶。
  她好像更高兴了,比昨日得知与三少爷的婚事即将要定下还高兴。看着她的目光也极为意味深长。
  到了寺里后,老太太便命人做了午间的素斋,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叮嘱明湘,就把她打发开了,让她去替家里求一支签:“最好是去祈年殿找慧觉师父,他是寺里的老住持了,行事有章法,看得准些。”
  “文德殿近一些,去文德殿不可以吗?”她看着明湘依偎在老太太怀里,皱了皱眉道。
  “哪那么多话,去就好了。”
  闻言,她还是走出了这间禅房,却还是没去祈年殿。老太太肯定有什么话要跟明湘说,要把她支得远一些罢了,微微叹了口气。
  也是正巧了,今日慧觉师父就在文德殿讲经,她求了一支签后就在殿门前静静地等着,想着能等大师讲完经后为她解惑。
  经文晦涩,她听不太懂。微微皱着眉。
  “你在这儿站着,一会儿太阳就晒进来了。”一道高大的阴影从身后压了下来。
  刚好盖住了她。
  赵明宜记得这道声音,心里一下子有些发慌,转头一看,只见他穿了一身绣兰花儿的绿色圆领长袍,带着玉冠,身形颀长,站在阳光下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王大人……”
  他看着她捏着那只签,额头有一层薄薄的细汗,脸有些晒红了,浑身散发着健康红润的气息,呼吸间胸脯微微起伏。不是他刻意看的,只是实在……短短一个月,她长高了很多,也多了几许少女的丰润。
  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
  他微微别开头,看向讲经殿的方向:“你要解签?”
  “对啊。”她也别过脸去。
  其实他们并不熟,只是碰见过两次,他帮她补了一把伞,后来才知道他是哥哥的朋友。又帮了她一回。
  “好巧啊,今日是休沐吧……王大人也来解签?”空气有些凝滞,实在是很安静,又不知道说什么,她便开始没话找话。阳光已然晒进来了,打在眼睛上有些刺眼。
  她往里站了站。讲经殿声音很大,人多嘈杂,她的耳朵有些嗡嗡的。只听见身旁之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也不巧,我是来等你的。”
  心底咯噔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着他。
  “这支签文我给你解吧。”他径直拿过了那支签,她握的不紧,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便转身走了。
  她只能跟上,问道:“你会解签?我知道你会补伞,却是不知道你还会解签?”她笑起来,连日来低沉的情绪一下子散了开来,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些在长辈眼里都是不务正业啊……”她喃喃道。
  “等你做了长辈,自然就不算是不务正业了。”王嗣年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不像方才那样愁绪深深的样子。
  赵明宜笑起来:“对啊,您是长辈……”又疑惑,抬头看他:“那我该随哥哥的辈分唤您一声五哥,还是该随三少爷喊您一声叔父啊?”
  好像怎么都没什么大错。三少爷要跟姐姐定亲,那跟她就是同辈了,她该喊一声叔叔。可是哥哥跟他是朋友,这又要怎么论呢?
  王嗣年听见那声叔父却是呼吸一滞:“我有那么老吗?”
  他忽然停下来,赵明宜没站住脚,忽然就撞了上去。幸而她反应快,立马就回过了神,后退两步:“我,我不是故意的。”闭了闭眼。
  王嗣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跟上吧。”
  要到哪里去呢。她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是她也不想回禅房看着祖母跟姐姐祖孙慈爱,那太累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
  她倒是想看看这人是如何神通广大,竟然要给她解签!
  王嗣年却是在坐到茶室的那一刻,发现她竟然没把他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他说他在等她,可她根本没注意到这句话。
  坐下后,有许久一阵不曾说话。看着桌案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冒着热气,乳白的烟雾氤氲而上,他思量了许久,才借了今日这个机会过来。
  “你哥哥在辽东……境况不太好。”声音低而且沉。
  话闭,他眼见着那姑娘坐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愣了很久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她方才是笑着的,白皙的脸上扬起盈盈的笑,却是一下僵硬了:“怎,怎么会呢?”
  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类似脆弱的神情。就连声音都是很轻的,不复方才那样的轻快。
  “我哥哥……他怎么了。”她胸口好像重重地堵了一块什么。像石头压在心上一样喘不过气来。心中早已涌起滔天巨浪:“他出什么事了吗?”
  王嗣年将那支签扣在桌案上:“叛王的兵马围了广宁城,粮草进不去城里……已经很多天了。”
  消息一传回奉京,朝野沸腾。整个京城都好像笼罩在阴影里。其实不止这些,广宁被围后,辽阳也失守,叛王已经准备乘船南下了。
  陛下让人封锁了消息,所以北直隶各府都不知晓此事。她祖父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可能不会告诉她。
  “这就是你给我解的这支签吗?”她喃喃道。
  王嗣年抬头看着她,只见那双清透如琉璃的眼睛,眼泪像断了的珠子一样往下落。她的发髻浓黑,头上插了两支玉钗,还有凤尾蝶的珠花。秀气的耳垂上戴了一对儿鲜红的小石榴坠子,摇摇晃晃。
  她好像也站不住了,身边的丫头去扶她,她却是推了开来,静静地坐到了椅子上。目光怔怔地,不断地摇着头:“不会的,我相信他。”眼泪还是无声地流了出来。越来越多,她都不擦了,只将头埋在自己胳膊里,轻轻靠着桌案。
  也是这时候,梨月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小姐,五姑娘过来了,您快些走吧。”
  庭院中果真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高声喊着她。仿佛知道她一定在这里似的。
  “我,我先走了。”她擦了擦眼睛,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多谢你,我今天回去会问祖父的,我先走了。”她不能被人看见跟他待在一起。
  眼眶擦得发红,她走得匆忙,王嗣年只来得及看她的背影。
  出了茶室的门,穿过花障,赵明宜才看见不远处那道淡蓝的身影:“五姐姐……”她声音有些沙哑。
  赵明湘才看见她,笑吟吟地走过来,却是目光往里探了探:“你在跟谁说话呢,我怎么听到了男子的声音?到底是谁啊?”她断定有人在里边儿,正要进去看看。
  不妨被一道轻巧的力道压住了。赵明宜攥住了她的手,用尽了身上的力气:“姐姐,没有谁,你听错了。”
  “是吗?那让我进去看看。”明湘挣脱了她,立刻往里走。小跑着进了茶室,才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桌案上连茶杯都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她的丫鬟看错了,根本没有什么人?
  赵明宜此刻的心,都快要沉到谷底了,才见里间没有人:“姐姐看到了吗?是你看错了。”她眼眶还红着,明湘问得细,她只说迷了眼睛。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你就是个骗子!你跟你娘都是骗子!”明湘依旧不愿意相信她的话,坚信方才茶室是有人的,心口的气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五姐姐,你在胡说什么?”明宜此刻正值无比焦灼,明湘却刻意来找她的麻烦,她也一下子怒了:“我母亲是你的长辈,你说话应该尊重些。”
  明湘却是幽幽地笑了笑:“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到底是她跟谁生出来的,还不知道呢!”
  “赵明湘!”她忍不住了,立时呵斥她。
  “你不信吗?不信去问问你娘,她心里有数!”赵明湘等不及回府了,迫不及待地就要扯破这张遮羞布。只是话音未落,她忽而听见庭院里传来一阵尖叫声,还有刀剑划破门窗的声音。
  明湘就站在门口,她看到黑衣蒙面的人闯了进来,身体颤抖起来,就在这一刻把赵明宜推了出去:“六妹你别怪我……就怪你命不好。”手打着哆嗦,而后立刻关上了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