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29节
  “那你准备如何呢?”王嗣年给他斟了一盏茶,这时候也不拘是不是凉的了。反正心凉如水,再热也暖不了心了。
  赵枢却是轻嗤一声:“我岂能如了他的意……将计就计好了。”
  王嗣年知晓他有了成算,便不打算再问。不过依着他对他的了解,这点事不足以让他这般为难才是,到底是什么,能让赵溪亭都觉得棘手呢。
  “你似乎还遇见了别的事……”王嗣年权当做一个倾听者了。他们三个人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喝酒找隆鄂,正事找赵溪亭,心绪不宁便找他,他年长几分,也算能说得上几句。
  赵枢看了看窗外的高悬的明月,也没有否认王璟的话:“你知道的,我马上便要调任了……她这两日在家里受了些委屈,我很想带走她。”
  王嗣年几乎下一瞬就明白了是谁。却是眉心一跳。
  赵溪亭对这个妹妹,似乎比他想得还要重视几分。也怪不得他看不上颂麒……便是年轻时候的他来,应当也得被他挑剔几分。
  王嗣年笑了笑:“那带走不就是了,这有什么为难的呢。”听闻赵家子嗣众多,应该也不少这一个姑娘才是。他带走了,说不准这个女孩儿才是真的过得好呢。
  赵枢却是不说了。
  今夜林氏过来接她。把她从他怀里接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兴许带不走她。
  女孩儿都是依恋亲近母亲的,他不认为她会在林氏跟他之间,选择跟他离开河间。
  王嗣年明白过来,也不说话了。他有这一个亲近的妹妹,其实很不容易,他跟赵家亲缘浅薄,也就只有她了……不免有几分惋惜。
  “有时候挺看不透你的……既把她当宝贝,便该抓牢些。可是看你平日的作风,倒像是养花儿似的,闲来无事浇浇水,开花也好,不开也行,倒像是攥紧了怕她疼似的。”
  这也太小心了。
  女孩儿养得娇惯些无妨,可是等这花儿到了旁人的手里,可就不容易那般小心护着了。迟早摧折。
  叹了一息……
  “过两日赵老大人的寿宴,我会到场。”王嗣年喝了一口冷茶,忽然说道。
  赵枢点点头:“你往日都不喜欢这种场合的,怎么倒想去了。”
  王嗣年想起他那么宝贝另一个,那个怕不是得讨他嫌,便不开口了,只微微笑着:“没什么,有一件事,总是弄不明白。我得去弄清楚才是……”
  第29章 算账
  深夜,林氏回了正房。
  走在夹道的路上,风吹在耳边呼呼地响。
  拐了月门,张妈妈从后头匆匆地跟了上来,低身跟林氏道:“二老爷今夜没在书房……书房的灯已经熄了。”那就是在内院了。
  林氏嗯了一声。声音极为低沉。
  显然心情不怎么样。
  张妈妈手里拎着一盏灯笼,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个丫头,小声地与林氏道:“您还是暂且按捺下来,莫跟老爷生气,六小姐还在赵家,还未说亲呢……您跟二老爷闹得太大,到时候也不好看。”
  说不准还顺了书房那群,要挖空了心思往上爬的丫头的意!
  张妈妈是跟着林氏嫁过来的老妈妈了,赵宅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赵家子嗣多,虽也不看轻姑娘,却是很看重女孩儿跟父亲叔伯等一众男性长辈的关系。若是关系近了,届时说话办事便多几条门路,有些人家很看重这个。
  便说晗音小姐,这些年不也是为姑爷求了多回了,望着能给姑爷官职再升上一升。
  林氏何尝不知,只是心口依然咽不下这口气:“我知道,我都知道。”她闭了闭眼:“那我便什么都不做吗?蓁蓁长这么大,我从未打过她,当初老太太罚了她戒尺我都要恨死了,谁知有一天我不在,她父亲竟也动起手来。我怎能不恨他……”
  “这么多年我小心经营跟他的婚姻,我以为我跟他能一直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下去……也这么多年了。”林氏说不出的滋味。
  张妈妈也默了。
  她是知道夫人喜欢老爷的。当年河间凭着一幅‘千山风雪’图名声大燥的赵二公子,容貌俊秀,洁身自好,谁不喜欢呢。林氏嫁进来也是满怀憧憬的,可是这些年来,她看着夫人一腔热情渐渐被浇透……这里头谁又知道呢。
  内院琐事,侍奉长辈,教导两个女儿,还有二院的商铺田产,都压在林氏一个人身上。生六小姐之前还因为操办家中的筵席流了一个孩子……是一位公子啊,若是生下来,小姐也有一位能依靠的哥哥了。
  夹道冷风呼呼地吹,林氏停下来站了一会儿,待冷静后才进了院子。
  内院的灯果然亮着。丫鬟来来往往,似乎是提了水到净房去。夜已经深了,院里响起幽幽的蝉鸣。
  门前的丫头忽而看见院径上远远的有灯笼,等人走近了才看清:“哎呀,是夫人回来了。”青色比甲跟蓝色的褂子的小丫头忙迎了上来。同时心下惴惴,夫人回来这么快,肯定是知晓二院发生的事了。
  说不准得吵起来。
  林氏进了房中:“二老爷呢?”
  丫头道:“在净房沐浴呢……要不要奴婢去通报一声?”
  林氏摇摇头,转身坐在妆台边来,却阻拦了丫头上来通发,而是让人拿了账本过来,又让婆子点了油灯,仔细地算着什么。
  赵攸筠出来的时候便见到油灯下的妻子。她的发松了一些,有一缕吹在耳边,低头时目光温柔而且端庄。
  其实不算很漂亮……却让人看了心情舒缓,内心柔和。
  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林娉。
  “你回来了……”他系了腰间的系带,神色淡淡,却是坐到了窗边。往常只要妻子在,窗边的几案上都会有一盏沏好的枫露茶,是林氏亲手沏的,她很会做这个。
  今日那桌案上却是空空如也。
  他先开了口,未曾想林氏都没抬头看他,只淡淡地跟他道:“我在算蓁蓁的嫁妆……我打算把锦州的两个绸缎铺子,沧州临瀛海河段的香铺、绣纺都给她,还有沧州的三百亩田产,房产的话等她订了亲再置,我折了六千两银子给她。还有余下的……我记得你在专诸巷有个玉器楼,你给蓁蓁吧。”
  专诸巷那个玉器楼可是他最值钱的产业!他是打算给晗音的。
  赵攸筠听得额心直跳。他觉着妻子这是隐隐在朝他发泄怒气。
  “她是个姑娘,管管绣纺香铺便罢了,玉楼可是难经营的,到了她手里恐怕只会亏损。”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你便说给不给吧。”
  赵攸筠看着妻子头都未抬,一心只关心着女儿的嫁妆,头天的事也未问一句,只维护女儿。他以为她会跟他大吵一架,没想到这般安静。心里头顿时有些不安。
  他还想起一桩旁的事来:“你这遭去锦州,是不是见到了傅蕴笙了……”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儿,总觉着妻子还想着那个青梅竹马,这些年回回想回回气。
  “哦,现在可不能直呼他名字了,得唤一声傅大人了,听说他发妻几年前才去世……”
  安静的内室里,更漏滴滴答答。这话这般阴阳怪气,林氏怎么会听不出来,随即扔了手中的账册,定定地看着他:“赵攸筠,你是不是疯了,病得不轻吧。”
  她却是头一次这般恼怒。
  “你扯他做什么,我跟他可什么都没有。若要问,那我也来问问你,你跟相宁那个丫头在房里贴心贴肺,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呢。”
  “你……”
  张妈妈方才进来上茶,正瞧见二老爷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多年夫妻,吵架也是有的。只是今日这般安安静静地吵还是头一回,这般不同寻常,张妈妈只觉要出大事。
  “赵攸筠,赵二爷……”林氏起身离开妆台,坐到了窗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你不要跟我扯别的……我只告诉你,蓁蓁长这么大,我没打过她,你也不准打她!”
  林氏胸口起伏,却是没完:“而且你不觉得你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太偏心么。你这些年私底下补贴了晗音多少银子,她那个姑爷,也没甚好说的,烂泥扶不上墙。我让你把玉楼给蓁蓁你倒推三阻四……”
  二老爷眉头直跳。
  阆山苑那个刚打过他的脸,妻子这也开始翻烂账了,却是不愿短了气性,冷冷地道:“那又怎么样,晗音聪明伶俐,我便是多疼几分又如何。”
  两个都是女儿,林氏当然不觉得如何。可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说她的另一个女儿不够聪*明:“赵攸筠,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她闷着气起身,站到了窗边上,眼里氲红了,直直地看着丈夫:“你知不知道,蓁蓁从小就不自信……你说她不如晗音,晗音也喜欢在你面前跟她比,她的性子越来越怯弱,她甚至连拒绝别人都不会!”
  林氏落下泪来。
  她想到晚间把女儿背回来的时候,女儿伏在她背上……说她知道她不够聪明,也不如姐姐。那一刻真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这样的女儿却会为了她跟赵攸筠吵。
  晗音是决计不会的……她跟着她父亲久了,甚至不太看得上她的母亲。
  二老爷听罢,也是默了一瞬:“所以你是怨我了……”他面色冷冷的,说话也不留什么情面:“既如此,你不如再去找你那个傅大人……正好他如今也丧妻,你我再过下去恐怕也没什么好结果。”
  室内无比安静。
  很快冷静下来。他这句话说出来便后悔了,袖中的手有一瞬间发凉。他也不知道为何那样在意那个人,当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而已。他从前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只是如今那人却平步青云……
  林娉却是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转身往房内走去。
  一夜无话。
  翌日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二老爷便起了身。却没瞧见妻子。
  往日她都会帮他备好常服安排好衣食再走的,今日却连面都未瞧见,昨夜的话实在是有些口不择言了。不过也没有什么,他们这些年也拌过不少次嘴,都是过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夫人呢?”他看着丫头服侍他穿衣。
  “夫人得操办两日后太爷的寿辰,先去给老太太回话了。”丫头笑了一下,眉眼很是清秀,穿了身姜黄的裙子,倒是有几分相宁那个姑娘的味道。
  “你这身衣裳不合规矩。”这丫头应该是院子里调进来的,不是一等丫头,却穿了绫缎的裙子。林氏怎么会犯这样的错,把这样的丫鬟放到他身边服侍。
  不想丫鬟站起身来,低了低头,小声道:“就是夫人让奴婢过来的,往后就在房里伺候。”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指尖攥着裙角。
  赵攸筠意识到什么。忽而推开她:“荒唐。”说罢自己扣了腰带,很快往前院去了。
  他觉得林娉也疯了。
  .
  早间起来,林氏先去看了女儿。
  梨月正在给赵明宜上药。她的脚踩着的碎瓷片,有一点深,幸运的是扎在了微微靠近后跟的位置,没有脚心那么疼。
  “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坐着轮椅吧,也别走了,否则轻易是好不了的。”林氏摸了摸女儿膝头,轻轻拍了拍她:“后日家里办宴,你就乖乖吃席面就好了,到时候我让张妈妈安顿好你。”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了……我早就不爱吃席了。”赵明宜笑了笑,觉着母亲还把她当小时候哄。
  林氏笑着带她往荣安堂去。
  她得给老太太回禀宴席的事。
  坐下来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老太太才姗姗来迟。她这些日子精神头也不甚好,听说那位姨奶奶日日准时来请安,她甚至都不见几个小辈了。两个小姐也不太见了。
  “媳妇看了您给的宾客单子,大约需要四十桌席面,这些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倒是不会出什么岔子。”林氏拿了单子细细说着:“席上每桌配三个丫头,差不多就要一百多个人了,还有灶上的,扫洒的,接引的仆妇,两百个人还是要的。”
  “酒用的是金泉,还有一些药材酒,果酒,都是喝不醉人的……”林氏一一数着。
  老太太偏指了两处不满意的:“你这回礼的茶叶到底是什么茶,咱们这样的人家,拿了不好的可是要招人笑话的。”
  “母亲您放心,我让人包的是吴中的碧螺春,都是备好的,还有一匣子杏、梅、柿、桔糕饼,都是请了瀛海楼的厨子来做的,不会有差错。”
  老太太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