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而她,也有满腹疑虑、满心委屈想要跟穆如癸宣泄,她想问问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孟姝隐隐猜到,穆如癸一定隐瞒了极为重要的事。
  在离开玉骨村后的日子里,她反复琢磨,如果穆如癸要来西疆,他会去哪里?
  她想到宁宣帝的那块血玉国玺。
  扶光曾说过,那玉原本可能并无邪,只是因为有心人的利用加之宁宣帝的贪心,用祭杀阵将灵玉变成鬼玉,此后,影鬼才会在上附身。
  可那玉究竟是哪来的
  孟姝猜,一切的源头,还要从秦阿蒙那封信件说起。
  他在信中曾提及一位神秘人,唤其“七娘”,除此之外,他所进贡的红丝玉又与国玺本玉极其相似,这不免让孟姝将目光投向了千里之外的玉人城。
  这座伫立在边疆大漠中的小城,以美玉宝石而闻名,而其中,大名鼎鼎的“宝凤楼”当家人,便唤七娘子。
  外头炽热的风卷着黄沙吹过,孟姝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银绣,抬头看向那无云的天际。
  “阿爷,若你真的在这,能不能让阿姝快些找到你。”
  那夜玉骨村的惨状一直深深刻在孟姝脑中,这些日子来,她每每闭眼便能看见那满地尸骸,以及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她并不后悔杀了那些人,他们屠戮了一整村的村民,那些暴露在凉风下的尸骨,都是看着孟姝长大的亲人,她只是在恨。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什么连累了他们。
  若非她,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找上玉骨村
  儿时众人指责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
  “她生来招鬼,是怪物,是会带来厄运的!”
  孟姝一直逃避着那些声音,纵使它们和无尽的黑暗一样,伴随了她好多年,可她不想相信,自己的异于常人之处是因为她是怪物。
  直到那一日。
  哪怕记忆破碎不清,可她仍清楚的知道,她杀了他们。
  失控着杀了一群有着灵力的神秘人。
  她开始害怕,开始怀疑,那些过往的一幕幕如同魔咒一般,不管是现实里的还是梦里的一切,都在告诉着她。
  她是怪物,她是生来带有厄运的人,与她有关的一切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泪水忽地从黑纱里滑落,顺着她的脖颈,落在衣裳里的青色玉符上。
  “阿爷,难道我真的是怪物吗”
  第105章
  彩镂灯笼中的橙火被人点起,在风沙中悠悠晃过,落下一片碎丽。
  彼时夜幕将至,宝凤楼却人影不绝。
  此楼以挖玉而发家,在一众挖玉人中,皆心照不宣地以宝凤楼为首,如今被誉为“天下至宝”的红丝玉,就出自宝凤楼,其背后的财力权势,不言而喻。
  白日里,此楼闭门谢客,在外看来,就像一座靡丽非常的普通酒楼,可唯有晚上,它才会楼门大开,每隔三日举办“珍宝会”,对外竞卖珠宝玉石,伴有舞女美酒。
  其中,“红丝玉”无疑是可遇不可求的。
  有不少外来人,皆是为了这“红丝玉”而来。
  要知道此等宝贝,宝凤楼一般不轻易对外售卖,除了与其交好的商队会得一些外,其余的玉源均牢牢掌握在宝凤楼自己手中。
  许是天下人对红丝玉的追求太过痴迷,供不应求,从几年前开始,宝凤楼便开始了夜间竞卖,其中就包括红丝玉。
  因此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哪怕碰不上这“天下至宝”,拍得些其他奇珍异宝也是好的。
  毕竟宝凤楼所出,无一例外皆是上品。
  夜晚大漠的风更大了些,高耸城墙外的沙丘在月光下起伏如波,仿佛沉睡在黑暗中的巨龙,静静盘踞在天际。
  沙漠城中的灯火通明,伴着天边压低的璀璨星辰,宝凤楼门前的人影络绎不绝。
  “公子,您真的不能进去。”
  青紫相交的艳丽灯火下,风铃涌动,楼门处忽地传来一阵嘈杂,一位面裹缠巾的司阍正在极力劝阻些什么。
  他身着深红色绣花长袍,毡帽下用同色缠巾紧紧包住面容,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油光满面,体态丰硕的矮胖男人,男人穿着金缠织线的马褂,络腮胡下神色傲气,看上去像是游商打扮。
  他们争执的声音大,夜晚玉人城的人并不算多,有大半都聚集在宝凤楼,闻言,四面八方的行人均抬头看来。
  游商见那司阍一直拦着他,眼看宝凤楼的铜丝锣就要敲响,一时间气不过,竟要出手推搡。
  宝凤楼向来讲规矩,三日一举办“珍宝会”,每次暮色时分后楼门开,铜丝锣响竞卖起,若是错过了时辰,今日便不能进楼了。
  这一等,又是三天后。
  那游商着急,又一向心高气傲,全然未注意眼前人的眼神渐渐冷下。
  就在他推搡的手即将碰到那司阍的肩膀时,楼门两旁突然走来几名身手矫健的大汉,将其拎起往外一扔,正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在大汉后,那名司阍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他语气依旧客气有礼,可眼神中却带上一丝不屑:“宝凤楼有规矩,唯有持‘凤羽’者可进,阁下若执意要坏规矩,就别怪宝凤楼无情了。”
  那名游商疼得龇牙咧嘴,正想破口大骂时,却好似记起什么,看着那高楼下的凤凰牌匾,脖颈一凉,连忙爬起。
  “我……我都说了我是有凤羽的,只不过不知道掉哪去了,还盼大人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丢了
  司阍冷眸看来:“宝凤楼只认信物,不认人情,还请速速离开。”
  想到宝凤楼神秘非常,却不曾想就连个看门的下人也如此嚣张。
  那游商狠狠一咬牙,他来时分明已提前偷来了一枚凤羽,就准备今晚进楼,没想到一晃眼居然就不见了!
  心中怒气横生,他却不敢对宝凤楼人发难,便只好将这口气咽了下去,愤愤不平地走了。
  在他们吵嚷间,有一紫衣女子从楼前走过,溢彩的灯火照映在她乌纱面衣上,她穿着和玉人城民一样的打扮,紧紧包裹的面衣外只有一双清丽异常的眸子露出。
  她抬起手,将鎏金凤羽从腰间摘下,交给眼前司阍,继而在楼中仆侍的恭迎下,风轻云淡地走了进去。
  宝凤楼内别有洞天,远比外观看着更为气派。
  既是以“美玉”为生,楼内的珍宝玉石便不会少。
  金壁之上所镶的玛瑙珠琅,皆是王公贵族的用度,遒劲牌匾之下,梨木扶梯蜿蜒而上。
  二楼便是“珍宝会”的竞卖之所,中间白玉雕栏乐池内,胡姬舞姿翩翩而起,伴着四周涌入的丝竹声,琴瑟相和间,酒香漫漫,华灯四溢。
  若是不说,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在大漠之中会有的景象,说是堪比京城皇宫也丝毫不为过。
  孟姝走到一处空桌坐下,刚一坐定,便有胡厮笑着走来。
  他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面带笑意地给孟姝问好,在那生硬的话语中,孟姝勉强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在问:“需不需要上酒?”
  孟姝这才发现,这宝凤楼中面孔混杂。
  就比如方才楼下的司阍,皆是中原人,而面前的小厮舞女,又多是波斯人。
  闻言,她朝他点了点头,笑意勾起,抛给他一锭银子。
  胡厮稳稳接过,虽说能来宝凤楼的人非富即贵,但像孟姝这般出手大方的,倒是不多。
  他将沉甸甸的银锭在手中掂了掂,面上笑容更大了些,脚步轻快地去给孟姝拿酒了。
  在胡厮转身离开后,女子面纱下的笑意缓缓凝下,黝黑的眼眸再次恢复默然,淡定地打量起四周来。
  胭脂水粉的香气混着酒甜味,摇曳的美人镂灯下,倩影疏疏,伴随着乐池中舞女飘然的舞步,一股子糜丽非常的气息扑面而来。
  孟姝来后不过片刻,四周便皆坐满了人。
  推杯换盏间,有人举杯而起,附和攀谈的声音隐藏在弦乐之后,众人的目光都心照不宣地盯在乐池之上的那面铜纹锣鼓处。
  那就是铜丝锣。
  锣响之际,就昭示着“珍宝会”即将开始。
  想着,孟姝身边突然走来两道人影。
  她刚要抬眼看去,肩膀便揽上一只手臂,随着一股子刺鼻的熏香扑来,孟姝顺着来人带着臂钏的赤裸手臂看去,便见一张长相精致的波斯人面孔。
  他斯文俊俏,白得出奇的皮肤上,鸦青色卷发用彩绦长巾高高束起,精致的五官上,眼尾斜飞入鬓,唇若点朱,耳垂还缀着孔雀石。
  不同于中原男子的刚毅俊朗,面前之人倒格外柔美漂亮,而此刻,那双碧色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噙笑间带了一丝暧昧。
  孟姝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将距离拉开,刚要开口时,却听见他后面的人出声。
  原来是方才的胡厮。
  他笑着端酒而来,用生硬的官话告诉孟姝:“贵客,这是您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