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靖国公夫妇赶忙扶起她。
  “贵妃娘娘,您已是万金之躯,身怀龙裔,岂可对臣夫妇行大礼啊。”
  沈青拂仔细瞧着父母两人的容色。
  靖国公沈不言身着官服,官帽下的发色乌黑明亮,不见一点白,可见他容光焕发。
  母亲云蕊同样是端庄秀丽,
  乌发如云,佩戴着的发簪多用珠玉玛瑙,富贵雍容。
  三人相见,同是欣慰的神情。
  沈氏一门就该如此繁盛。
  沈青拂以女儿身份与父母叙旧,谈及幼弟和家中亲眷,又提起近来家中趣事,过半晌后,再次坐回了主位。
  隔着珠帘,靖国公夫妇落座。
  只听沈青拂道,“父亲位列一等国公之位,朝堂之上,应多为陛下分忧才是。女儿久居深宫,不宜论及朝政,所言也只为提醒父亲。”
  “多谢娘娘教诲提点。”
  沈不言拱手,“陛下君恩深厚,臣感佩不已,自当为陛下分忧解难。”
  “父亲母亲年岁渐长,平日也需擅自保养,四时四节各有秩序,按照节气时令保养身体,才是大益。眼下将至初夏,春末的东西若过了时,不宜留着,就除了去吧,可不要不舍得。”
  “臣明白。”
  沈不言面上不动声色。
  心中料定阿拂说的这句话,必定有深意。
  他回应道,“娘娘主理后宫,终有辛劳,臣与夫人虽于宫外,也日夜为娘娘与皇嗣牵挂祈福,娘娘也要安心养胎。臣素知娘娘勤劳,许多小事上,娘娘不必亲自动手,臣……多嘴,凡事还是交给下人去办为好。”
  “父亲所言极是。”
  沈青拂微笑颔首。
  看来父亲已经听懂了,甚好。
  靖国公夫人云蕊插不上什么话,只望着阿拂,欣慰笑道,“娘娘宽宏,陛下恩德,臣妇感激不尽。”
  沈青拂微笑,“母亲言重了。”
  母亲一向单纯,
  没有听懂也很正常。
  父亲向来疼惜母亲,所有脏活累活都不叫她知道,他都是一个人办,把母亲养得温柔似水,单纯善良。
  “还记得从前在家中,常与母亲对诗作画,今个儿我睡醒时,闲来无事打发辰光,便作了一首打油诗,原也是不值得说出来的。”
  沈青拂挽着手帕,掩下一声女儿家羞涩的笑。
  像小孩子一样那么爱闹爱玩,还望着父母能为她的诗好生评价上一番。
  云氏含笑道,
  “娘娘既有兴致,说来也罢。”
  “好,那女儿就献丑了,不过是一首寻常的小诗,父亲母亲就权当听着玩吧。”
  沈青拂慢慢道,
  “主有杨柳客有酒,”
  “战过玉门渡寒秋。”
  “除却烽烟燃星斗,”
  “萧瑟声声谁挽留。”
  云氏夸赞道,“娘娘的诗写得很好。”
  沈不言若有所思。
  心中默默记下全诗,打算回府后好默写下来。
  他旋即笑道,“娘娘蕙心兰质,才情横溢,只是心性还如同孩童一般,眼见着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父亲……”
  沈青拂坐直了身,“哎,多谢父亲提点啦。”
  该传的话也已经传完,今日也可以结束了。
  打了半天谜语,嗓子也干了。
  她吩咐两名女史端上茶点,再与靖国公夫妇寒暄半晌,往下说的也只是有的没的了。
  约摸一个时辰后,
  时间到了,靖国公夫妇便离宫退下。
  沈青拂漫不经心的饮下一口温牛乳,怀了身孕连茶水酒水一类的也不能喝了。
  她低觑着。
  这杯中干净纯白的牛乳颜色,映着她的倒影,还真是与她这副温柔纯净的样子,相得益彰啊。
  ……
  靖国公府。
  书房。
  靖国公沈不言传来叶叙。
  他凭借记忆,快速写下那首诗,递给了叶叙,“你来看看,这其中可有何深意。”
  叶叙浏览了一番,
  只是寻常诗作而已,没什么不同。若说优秀,也谈不上有多优秀。
  他不禁问道,“国公爷入宫觐见昭宸贵妃,从宫里递出来的,便是这首诗么?”
  沈不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转而道,“你看出什么没有。”
  叶叙一哽,只得再看。
  看来这首诗很重要,内有乾坤。
  他看了半晌,恍然大悟,拿着纸页递到靖国公跟前,手指横着一扫,“这么看就对了,国公爷您瞧,这是首藏头诗,所藏四个字,正是……”
  主战除萧!
  沈不言顿时兴奋起来,大笑。
  “哈哈,原是如此啊!”
  他不禁更加欣慰了,他就知道阿拂让他进宫觐见,不会只是单纯见一面那么简单,什么想家,那都是借口。
  “这个萧字,恐怕是指的萧家。”
  沈不言默然思索了一番。
  萧家世受封荫,到了萧氏这一代,父亲在朝为官,做了参知政事,女儿在宫中做了昭仪。
  阿拂这是打算一口气直接除掉萧家……
  沈不言不由得一凛。
  哎呀,着实是甚肖其父啊。
  “这前面主战二字作何解释?”
  想必主战这两个字,就是除去萧家的关窍。
  战?能和谁战?
  叶叙思忖道,“我大祁国力强盛,早在先帝爷敬文帝时,就已东征东瀚,西平西疆,到了咱们陛下这儿,那就更不遑多让,五年前就已横扫南漠,如今,也就剩下北渊了。”
  北渊?
  沈不言略微皱眉,“北渊不是一向安静吗。”
  叶叙点头,“正是。”
  朝中并无北渊作乱的消息传来。
  一定要主战,只能是大祁率先战之,也就是直接侵略对方领土。
  这样的事,
  尚前还绝无仅有。
  就算当初陛下征讨南漠时,那也是由于南漠率先攻占了平云关。当然后面陛下烧毁降书,直杀南漠,那就是后话了。
  叶叙思忖半天。
  平静道,“如果当真有人提出征战北渊,那萧家是一定会站在主和派一方的。”
  萧家一定会主和,
  历来大祁史上哪次东征西讨,萧家都是站队主和派,世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战争,任命武将,就会使武将的权力大于文臣。不仅如此,前线用到军饷之处,还需要朝臣上贡,所以主和一方,大多是不愿自己家族的利益有损。
  更不要说,萧家历来贪了多少。
  怎么舍得拿出来充作军饷。
  沈不言骤然大笑一声,“那不正好?”
  想必是阿拂已经得知圣心,陛下近来已有征讨北渊之意,故而可以借此机会,除去主和派的萧家。
  这不就正是主战除萧!
  这回就通了!
  叶叙提醒道,“国公爷,可是如今朝中并无消息传来,圣心难测,陛下的心意谁也说不准,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
  “圣心难测?”
  沈不言难藏笑意,“呵呵,或许吧。”
  靖国公显然早已有除去萧家之心。
  除去萧氏,昭宸贵妃的地位也会更为稳固。
  叶叙继而道,“国公爷执意如此,那不如选几人于朝堂之上提及,迂回而动,一人主和,一人主战,互相反驳,这样也不会使陛下怀疑到国公爷头上。”
  沈不言很满意的点头。
  就选上几个新入朝的寒门弟子,他们为求擢升,最爱在朝堂上哗众取宠,又都是能言善辩之辈,那辩论起来相当热闹。
  反正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萧家主和,必死无疑。
  ……
  议政殿。
  近来到了夏初,节气转暖,仿佛人们的心也更为浮躁了。
  众位朝臣彼此议论。
  吵吵嚷嚷,也听不清都在议论些什么。
  直到一声唱喏,“陛下驾到——”
  众臣纷纷噤声。
  “臣等拜见陛下。”
  “参拜陛下。”
  “众卿平身。”
  宁玄礼眼神淡漠锋利,扫了一眼众人,落座于明黄色龙椅之上。
  他一身朝服,严谨威严。
  纵然每日五更起都会上早朝,他也从未觉得乏味。
  虽然偶有慵倦之时,
  但近来阿拂有了身孕,这令他难掩喜色,心情也比从前舒畅多了。
  众臣看着陛下似乎心情不错。
  于是畅所欲言起来。
  “陛下,臣闻听江南今年又获丰收,此乃喜事,臣恭贺陛下。”
  宁玄礼平淡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富足,确为喜事。朕心甚慰。”
  “启禀陛下。”
  顾御史站出来说道,“臣听说大理寺卿柳大人,近来严刑峻法,于大理寺内审问罪囚,也多用酷刑,因而审死了不少囚犯,臣以为此举未免太过狠厉,终有不妥。臣身为御史,有监督官员之责,只得如实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