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棠棠对此没什么好奇的,但她知道要是回答说不想,孙想蓉肯定会追着她问为什么不想,只好停下了手里掰玉米的动作,“她为什么请假?”
  “拉肚子了。”
  棠棠皱眉,“很严重吗?”
  “我瞧着挺严重的,从午饭后她就一直往茅厕跑,人都快虚脱了。”
  “喂,棠棠!你去哪?”
  “帮我跟姚老师请个假,我去山里一趟。”
  棠棠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玉米地,留下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干啥的孙想蓉,她干脆给自己和棠棠都请了假,小跑着追她去了。
  棠棠手里挎着个竹篮上了山,这座山比他们榆槐村的打谷山要陡峭许多,但同样山里物产丰富。
  孙想蓉气喘吁吁地追上她,“棠棠,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记得山里有几种常见草药能止泻……”棠棠说着话,就看见那土峭边上长着一株紫色花的植物,她眼睛一亮,捡来一根树枝朝着植物的根部挖了起来,那根状茎粗大呈结节状,灰黄色的表皮。
  回到下山村小学后,棠棠让孙想蓉找生产队的村民借了一把麦麸,把白术根茎表面的泥土给洗干净了,切片后和麦麸一块用铁锅炒了,再泡进水里。
  “你端去给原小华吧,让她趁热喝了,能止泻。”
  孙想蓉瞪大了眼睛,“棠棠,你真神了!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我们以前闹肚子的时候,我娘就是这么给我们治的。”棠棠态度淡淡的,“你快去吧,别跟原小华说是我做的。”
  /:.
  丢下这句话,棠棠又回地里掰玉米棒子去了。
  ……
  原小华又跑了一趟茅厕,感觉两条腿软得没有一点力气,直打摆子,脸色也是蜡黄的,看起来没少遭罪。
  “把这个麦麸白术茶喝了吧,止腹泻的。”
  原小华接过孙想蓉手里的茶水,咕噜喝了一口,味道有些奇怪,但温热的东西喝进肚子里还挺舒服。
  “怎么样,好点了没?”
  原小华本来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响,喝完这个麦麸白术茶后,肚子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她在板凳上坐下,也没有再跑厕所的冲动了,“好像感觉好点了。”
  “你知道这个麦麸白术茶是谁做的吗?”虽然棠棠让她别告诉原小华,但孙想蓉就是见不得原小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不是你做的吗?”原小华拧紧了两条尖细的眉毛。
  “我哪里知道麦麸炒白术能止腹泻,是你最讨厌的苏新棠做的!她上山挖了白术,回来给你做了这个茶,像你这么自私虚荣的人,让棠棠帮忙画板报,那个板报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画完的,结果你一个人把功劳独吞了!也就是她心地善良,要是我才不会搭理你!”
  孙想蓉的话落在耳边振聋发聩。
  原小华看着手里的搪瓷杯,有些怔愣,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真的是她做错了吗?
  从下山村学农活动回来,大家都很疲惫,精神恹恹的。
  棠棠刚回到教室,就看到原小华把一本大红皮笔记本给捧到她的面前,“这是上次“学习劳动两手抓”板报评比一等奖的奖品,这应该是属于你的荣誉,对不起,我自私的窃取了你的劳动成果。”
  想起来什么,原小华翻找出那张被压在书底的奖状,手指划过上边的“一等奖原小华”几个字,把那张奖状撕了个粉碎。
  “苏新棠,对不起。”原小华说完这句话,朝着棠棠的方向鞠躬,身体几乎弯曲成90度。
  半晌,棠棠才叹了口气,她伸手接过原小华递过来的那本大红皮笔记本,“同学之间,我不会计较那么多,过去的事就当是过去了,以后大家就好好相处吧。”
  原小华这才抬起头来,眼眸里蓄满了感动的泪水。
  ……
  十一月份,棠棠收到一封周舒年从宛丘寄来的信。
  信的内容不长,主要是感谢她一直以来的挂念,并说他已经走出了母亲去世的阴霾,并且已经离开宛丘,到首都机械厂工作了。
  棠棠看完了信,情绪随之激动起来,只要舒年哥哥能走出王阿姨去世的阴霾就好了,要是王阿姨在天有灵,看他这样一直沉浸在自己去世的打击中,恐怕心里也不会好受嘞。
  而且首都机械厂的工作,肯定比在宛丘插队要好。
  除此之外,周舒年还在信的末尾叮嘱了一句。
  “……我听闻你已经上了高中,虽然现在不考试,但哥哥也不希望你荒废了高中知识的学习,尤其是数理化方面,不管任何时候,好的学习态度都将会使我们受益一生。”
  即便周舒年不叮嘱,棠棠也会这么做的,她从上高中第一天开始,就把重心放到了数、理、化的学习上。
  虽然学校正儿八经上课的时候不多,但总归还是会上一点文化课的,每次老师讲课的时候她就认真听,把老师讲的内容都做了细致的笔记,有不懂的就问老师,尽管学校不安排多少上课的时间,但对于认真好学的学生,老师们还是非常热心肠和喜爱的,除此之外,棠棠还在废品站淘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学习资料。
  棠棠经常会想起来她爹的话,只有学习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
  十月底,公路两侧的洋槐树掉光了叶子,棠棠他们迎来了在县高中的第一个冬天,清晨的干粮冻得能磕掉牙,只能揣进棉袄内侧,用体温焐软了再啃,中午食堂大灶上的大锅菜刚从锅里盛出来,不到十分钟,菜汤上很快就漂着一层油星子,女生宿舍的木窗缝糊着层旧报纸,西北风刮得哗哗作响。
  去年苏觉生回家探亲时,曾经捎回来两个军用水壶,棠棠把水壶给带到了学校,睡觉前灌满了热水抱在被窝里,睡醒了被窝还是暖烘烘的。
  几场雪过后,县高中放了寒假。
  临近新年,矿上给一部分职工都放了假,去了矿区工作的苏觉孝,这可把棠棠一家人高兴坏了,喻娟芳把家里一只养了很久的老母鸡给宰杀了,说晚上做火锅吃,鸡汤在灶上咕噜咕噜炖着,厨房里都是香气,棠棠挎着个篮子出了门,打算到菜地里摘一些新鲜的蔬菜回来晚上烫火锅。
  泥巴路上铺着一层积雪,走起路来很容易打滑,棠棠没走几步路,就看见有个人摔倒在路上,竹筐里的干柴散了一地。
  “瓦妮姐!”棠棠忙上前去,帮着她把散落的干柴给捡起来,“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擦破的手掌火辣辣的疼,渗出血丝来,瓦妮把手藏到了身后,摇了摇头,“没事。”
  瓦妮从高中毕业回家后不久,就开始出山劳动了,尽管以前上学的时候也要帮着家里干活,但毫无疑问,在学校读书和出工劳动,这种差距是很大的,挑粪、扒灰、犁田、锄草、收割,一整日的时间都泡在地里,连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晚上累得倒在土炕上就睡着了,实在是太熬苦了。
  夏天的衣服衣服湿得能拧出水来,冬天那铁把锄头握在手里,跟握着冰块似的,厚棉袄穿在身上,压得连气喘不过气来。
  而且最令瓦妮难受的是,她娘于亚红已经在开始替她打问女婿了。
  瓦妮是最不情愿嫁人的,这比在山里劳动还更令她难以接受。
  棠棠有些心疼,她知道瓦妮姐的志向绝不在务农和嫁人上,“瓦妮姐,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瓦妮摇了摇头,“我不愿意轻易嫁人,但目前来看,除了在家务农也没有旁的出路了。”
  现在的升学和招工不面向高中毕业的农村子弟,一波又一波的高中生从学校毕业,就算将来有招工的机会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已经进入社会的往届生了。
  “棠棠,你比我强,你爹好歹在门外工作,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还能替你在门外寻个工作,你爹娘又疼你,一定舍不得你吃太多苦的……”瓦妮叹了口气,用那只干净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打算要到哪里去?”
  “觉孝哥哥回来了,我想去菜地里摘些青菜,瓦妮姐姐,你晚上一块到家里来吃饭。”
  瓦妮原本沉寂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亮色,“觉孝回来了?”
  “嗯嗯,姐,你晚上一定得到家里来。”
  和瓦妮分开后,棠棠到了自留地里,上边的菜被雪盖了厚厚的一层,但依稀能看见里边青绿的蔬菜,她把上边的雪扒拉开,摘了大白菜、菠菜、萝卜还有芫荽。
  喻娟芳把锅里熬得差不多的鸡汤给挪到了炉子上,那鸡汤里加了夏天时晒干的菌子,闻起来可鲜可香了,素菜都洗干净切好搁边上了,等待会先喝了汤,再往里加水烫菜,苏觉孝把烤好的红薯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厨房里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甜香味。
  “给。”苏觉孝把扒拉出来的红薯递给弟弟妹妹。
  烤红薯外壳焦脆,里面的瓤软糯香甜,烤得直流糖汁,热乎乎的,棠棠咬了一口,感觉甜到了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