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杭湛觉察到温澄的停滞,牵起她的手晃晃,如今他也作了些伪装,但明亮的双眸仍旧是熟悉模样,含着笑意。“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嗯。”
  温澄轻轻靠在他胳膊上,一起排队准备上岸。
  杭湛听了两耳朵,同妻子讲悄悄话:“他们都是来观潮的,没想到这么多人,怕是到了地方会水泄不通啊,早知道换一双轻便鞋子了。”
  温澄笑他,临下船还在纠结衣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选秀呢。
  “嘘!”
  杭游突然转身,表情严肃地对二人说:“前方设了关卡,查验每个人的路引,湛弟,弟妹,千万冷静。”
  第23章
  ◎缘分已尽,就此别过◎
  两人相牵的手涔出冷汗,温澄看了杭湛一眼,用力握着。孰料,杭湛如惊弓之鸟,身子颤了颤问:“怎,怎么了,是有什么纰漏?”
  温澄怔然不已,没想到他比她更紧张。
  “我们就像平常那样相处。”温澄压低声音叮嘱,“路引是阿兄精心所制,经得起查验,你看涌潮前夕这么多游人,不可能特别仔细地查,放心。”
  “嗯,好。”
  虽然答应得好好的,但温澄明显感觉到杭湛身子有点僵硬,不是很自然。越是这样,她越发愧疚难当。杭湛怕缉事厂番子,是因为在诏狱里受过刑吧,本不该由他承受的……
  队伍缓慢移动着,时而有人抱怨几声,但很快就被衙役呵斥。一炷香后终于轮到温澄二人,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路引,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作羞赧怕生的妇人。
  “过,下一个!”
  走远后,温澄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对杭湛展露一丝笑意,“看吧,没事的。”
  “吓死我了。”杭湛有点后悔提出上岸观潮的想法,但见周围弟兄们兴致勃勃,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一味牵着温澄的手,跟在伯父后面。
  杭长信大摇大摆走在街面上,不时同养子交谈几句,后又笑道:“钱塘这地儿我都有十多年没来过了,变化太大了,也不知往日常吃的几家食肆还在不在。”
  “但请伯父引路。”杭湛渐渐恢复如初。
  一行人寻了客栈安放行李,稍稍歇过片刻才出门觅食。杭湛二人对此地不熟,自然愿意跟在伯父身后。落座时大家不约而同地给他们小两口留出独处的空间,好让他们讲点体己话。
  摆在温澄面前的是一道江鳗拌川,钱塘人口中的“川”便是面条,同长洲相类,一碗面条最点睛的地方是浇头。她执筷尝了一口鳗鱼,果然细嫩鲜美,于是一气儿吃了一多半。
  杭湛见她爱吃,便道:“方才我听店家推介新式菜品鳗鱼丸,我们可以买些带走,到时候在船上也能吃到。”
  说话间还促狭地笑了笑,悄声道:“掌勺师傅什么都好,就是鱼丸做得一般,软绵口感哪里是鱼丸该有的品质?”
  温澄恨不得拿鳗鱼给他嘴堵了,“不要背后说人!”
  “知道了,知道了。”杭湛笑着,迫不及待起身去买上一份鳗鱼丸。
  这家江鳗做得好吃,鱼丸必不会逊色,温澄念及鱼丸弹牙的口感,笑了笑,由着他去。
  变故就发生在此刻。
  “砰!”
  “啪!”
  连接两声异响,引得众人侧目。几名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跃身而出,直冲温澄而来!
  “弟妹!”杭游率先反应过来,只见他足尖一点,提剑劈来。
  一名黑衣人脑后好似生了眼睛,飞快回身格挡。霎时间刀剑相撞,响声一片。
  温澄因退让不慎跌在地上,却是顾不得尘灰,随手抱起长凳权当防身之用,这才勉强躲过捉捕,逃到人群中。
  杭长信手下全数出动,刀光剑影,喊声不断。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行人是冲温澄来的。
  “湛弟,带弟妹走!快!”杭游见杭湛惊得呆住,赶忙暴喝,自己则全力拼杀。
  顷刻间,剑走龙蛇,白光如虹。
  杭湛被喝醒,哪里还管的上手中鱼丸,三步并作两步,箭一样冲到温澄身边,“小澄!你没受伤吧?”
  杭长信与手下默契十足,一个眼色甩来,几名大汉便自成队形保护在小两口周围,且战且退,护送他们离开食肆。
  这群黑衣人想必在他们下船时就盯上了,一直忍到现在才发难,约摸顾及码头人多。既有顾虑那就肯定有突破口。一名大汉想明白此关节,立马喊道:“客栈不能回,往码头走!”
  路人见此情形纷纷尖叫避让,大汉旋即夺了一匹骏马,把杭湛温澄一推,“快上马!会骑吧?往码头去!船上有弟兄接应!”
  虽是下船观潮,但不可能不留人看守,因此船上状态是随时能走的。大汉见他们两个坐稳,大手往马屁股上一拍,同时道:“暗号是——”
  将将喊出三个字,大汉就如崇山倾颓,重重倒在地上。定睛一瞧,他胸口被长刀贯穿!
  温澄惊骇地看着眼前一幕。极端害怕时竟是发不出任何叫声的,她颤着手去牵动缰绳,两腿一夹,马匹如离弦的箭,眨眼间飞奔出数丈之远。
  身后响起一道急促尖锐的哨声。
  杭湛回头,眼见敌方追来,赶紧对温澄说:“不行不行,要不我现在下来,还能挡上一阵!”
  “不可。”温澄把缰绳又绕了一圈,在疾驰的风中回:“你又不会功夫,这时下马,万一……”
  万一像刚才那位大哥,被刺了个对穿……
  不敢再想下去,温澄唇线抿紧,深知此刻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主动站出来,跟晏方亭的人回去。他们冲着她来,其余人都是无辜的,现在已经有人为此殒命,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伤及更多无辜之人。
  只是,不甘心……
  好不甘心!
  这时杭湛也没了声音,他惊讶地发现印象中怯生生的妻子竟能挡在他身前,独当一面。她定然也是怕的,可是她比他镇定那么多。
  “砰——”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推车路过,恰好被马匹所惊,物件掉了一地。
  温澄担心马蹄踏伤对方,连忙拉住缰绳。
  马蹄急乱,堪堪停在卖货郎脖子边上寸余位置。在场几人皆吓出一身冷汗。
  “对不住。”道歉冲口而出,与此同时追兵也近在眼前。
  温澄给自己一息的犹豫时间。
  下一瞬,她咬着牙翻身下马,朝杭湛道:“你走吧,要保重自己!”
  “小澄你做什么?不可,回来!”
  杭湛急切地要下马,七手八脚地去扯缰绳。
  温澄腿有些软,但还是鼓起勇气迎面对上追踪而至的黑衣人。不知他们首领是哪个,她只是扬声道:“我跟你们回去,别再伤人了。”
  杭长信的人即刻就到,见状赶忙相劝。杭湛更是在狼狈地从马上摔下,跌跌撞撞朝温澄跑去:“不要,小澄,不要跟他们走!”
  见温澄不肯回头,杭湛立即对兄长喊道:“阿兄,我求你,帮我拦住小澄!”
  杭长信的手下个个喘着粗气,已经有弟兄死了,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他们定要让这群番子血债血偿!
  于是又开始一场厮杀。
  刀光剑雨之下,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撕裂。在场大部分人都停顿了动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弟兄的腿脚竟被黑衣人撕开,扔垃圾一样随手抛弃!
  “畜生!!”众人杀红了眼,冲上去以命相搏。
  温澄颤抖地望着那堆被抛在路边的残肢,血色染红了她的眼睛。
  “不对,不对……”她呢喃着,露出惊恐万分的神情,“不是晏方亭的人。”
  缉事厂番子恶名在外,但接触下来发现他们并非多么穷凶极恶、不讲人情。
  就算是晏方亭派人来抓她,目的只会是把她带回,而非伤杀这么多人。并且来人多半是江肃、江烨等她熟识的人。而眼前这帮黑衣人,行事狠辣到了极点,又没有眼熟的面孔……
  到底是谁?
  她不曾记得得罪过这样的人。
  “住手!”
  温澄着急地喊,“住手!别再打了,不然我立刻自刎于此!”
  那把短匕一直带在身边,此刻在她脖子边上闪着危险的银光。
  “你们也不想带回一具尸身,不好和主子交代吧!给我住手!若再伤一人,我立马自刎!”
  果然有用,黑衣人中较为颀长的一人高抬手,其余人纷纷放下手中兵器。
  “小澄你别冲动!”杭湛欲往这边走。
  只是他才走了一步,温澄便低喝道:“别过来了。”
  “小澄……”
  虽不知黑衣刺客背后是谁,但终归是要活着的她。温澄依旧用自己的性命相挟,命黑衣人放下兵器,不准动手,同时对杭长信道:“杭伯父,这些时日来,多谢您的照顾、看护。还请您把杭湛带走,我和他缘分已尽……就此别过。”
  “小澄!我不同意!”杭湛扑过来,杭游死死抱住他,在他耳畔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