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应泊忍不住出声。
  似乎就是为了逼他主动开口,陈嘉朗打住了审视的目光,夹了一口菜放在粥上,喂给应泊:“慢点吃,粥还是有点烫。”
  应泊顺从地抿了一口。他终于有机会细细观察陈嘉朗,那张俊美的脸比上次见面瘦削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泛着不健康的灰色,整个人憔悴得仿佛是一具披着华袍的骷髅。
  几天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应泊心里一紧,讪讪又小心地问:
  “最近忙什么呢?看你……好像瘦了。”
  总不能是因为我吧,应泊想。
  “赚钱。”陈嘉朗慢条斯理道,眼里没什么情绪起伏,语气却冷了几分,“……谁动的手?”
  应泊被问得一愣,继而无奈摇头:“还能是谁……整个望海市想要我命的人,也就那几个了吧。”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老陶头还有四个月就要退休了,一定会在退休前把那些烂账都处理干净,我必须得赶在他前面行动了。”
  “龙德集团的资金链出了问题。”会意的陈嘉朗流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直接言明,“靖和的大部分非诉律师都被赵玉良拉过去干活了。”
  这就是应泊狠不下心与陈嘉朗一刀两断的另一个原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在斗争最艰难的时期因为一点私情与战友决裂。靖和作为望海市内最有影响力的律师事务所,本就是各大企业法律合规的座上宾,陈嘉朗能掌握的人脉和信息往来都远远超过应泊。
  简单的两句话,应泊便意识到事情有了突破口。他不便再对“战友”甩脸色看,识时务地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问:
  “赵玉良还想挖你去他们公司做法务?”
  “嗯哼,开价不低,我甚至有点动心了。”陈嘉朗耸耸肩,又喂了一口,“这一次再拒绝大概就会放弃了吧,我也说不好。”
  “法务比律师清闲多了,考虑一下?”应泊有意打趣。陈嘉朗也不傻,直接白了他一眼,应泊笑着缩了缩脖子。等到笑够了,陈嘉朗才清清嗓子,似乎在压制着咳嗽,抬头直视着应泊:
  “应泊。”
  “嗯?”
  “害怕吗?”
  应泊不明白这话的用意,便问:“什么?”
  “条子把事情经过都说了。”陈嘉朗把保温桶放在床头,“在集装箱里,在海上漂流的时候,害怕吗?”
  “这……”应泊不大愿意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习惯性地想用俏皮话搪塞过去,却除了苦笑硬是挤不出一个字。怎么可能一点不害怕呢?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如果能活着回来,自己不如辞职去做个老师,什么权力、名望他都不要了,至少还能安安稳稳地平安度过一辈子。
  “怕。”他轻声道。
  但人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动物,他甚至没办法与几个小时前的自己共情,才刚缓过神来,又开始复盘事件脉络,思考有没有翻盘的可能。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劝你放弃?”陈嘉朗帮他拂去睫毛上的浮尘,“我曾经以为你是被那些宏大叙事哄得昏了头,真的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公理正义献祭自己——实在太傻了。可后来我发现,你的动机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哦?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应泊忽然来了兴趣。
  “你自己知道,不用问我,小野心家。”陈嘉朗带着笑,看了眼时间,悠悠道:
  “等你伤好了,陪我去一次鹿野寺吧。”
  鹿野寺是望海市郊、鄢山景区里的一座寺庙,香火还算旺盛。应泊下意识想拒绝,毕竟公职人员不太方便跑到那种地方去,但陈嘉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补充一句:
  “只要陪我去一次,从此以后,我们回到从前。”
  应泊闻言一怔。他不清楚这句“回到从前”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试探地追问:“从前?”
  陈嘉朗点点头,干脆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嗯,从此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只是好朋友。”
  “……没诈我?”应泊难免起疑心。
  “信不信随你。”
  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尤其适合应泊这种既要又要的性格。他很快打消了疑心,向陈嘉朗打了个响指:
  “成交——不过,我得先跟警官先生报备一下。”
  第74章 沉沦
  陈嘉朗离开病房时, 刚好与路从辜擦肩而过,两人不免又互不相让地对视几秒,最终为了彼此的面子还是选择偃旗息鼓,作为战利品的应泊先是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随后松了口气。
  关上病房门, 还不等路从辜问, 应泊便主动招供:“嘉朗要我伤好以后陪他去一次鹿野寺, 那个……你看?”
  “……去吧。”路从辜不看他,低头用塑料盆接水, 又折返到病床旁边,捏着应泊的下巴要给他擦脸。应泊乖乖地仰起头, 眼睛转了转, 问:
  “你真不介意?你要是介意, 我就不去了。”
  “去吧, 再怎么样, 我也不能干涉你社交。”路从辜依然无所谓。应泊只好打消了顾虑,可又打心眼里觉得空落落的。路从辜把毛巾洗干净晾起来, 斜睨他一眼,笑着问:
  “怎么?不让你去你肯定不高兴, 让你去你也不高兴?”
  应泊撇撇嘴, 向门口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把灯关掉。
  “……在搞什么。”路从辜照做, 摸着黑回到床边,“要说什么?”
  应泊几乎是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拽进自己怀里。
  “别说话。”应泊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把鼻尖埋进去,“就这么陪我一会儿。”
  衬衫还有点潮, 专属于他的气息混着海水和雨水的腥味,却并不刺鼻。应泊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揽住路从辜的腰身,又贴近了些,问:
  “我刚刚说,我喜欢你,你还没有回应我。”
  “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路从辜把玩着他的发梢,话说得轻轻的。
  应泊不置可否,只是闷笑:“但还是想再听你亲口说一遍。”
  路从辜拿他没办法,面对着他,手扶在他肩膀上,慢吞吞地说:“我说过,我爱你,哪怕今天就是末日,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满意了?”
  这份顺从反而助长了应泊的胆子,他得寸进尺地继续解着路从辜的衣扣,一边解一边观察路从辜的表情。路从辜攥着自己已经大开的领口,问:
  “你的伤……”
  “不碍事。”应泊打断他,“就一会儿。”
  越是表面上不显严重的伤越要小心,拼死拼活把人救回来,路从辜可不想出什么岔子,只好敷衍地吻吻应泊的唇角,权当安抚。应泊却食髓知味,扣着路从辜的后脑作势要吻,警告似的鼻尖相蹭:
  “……太敷衍了,重新来。”
  一个深重又绵长的吻封住了应泊的口,他终于满足地喟叹一声,合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这个吻。他不由得想起《永别了,武器》中男主角亨利在战地医院与女主角凯瑟琳重逢的场景,初读时他只笑这人小头控制大头,腿断了也要执拗地索求一刻欢愉,眼下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四溢涌流的只是情欲吗?不,还有那种鲜明的活着的滋味,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希望全牵系在怀中人身上,足够剥夺一个人所有的自矜——整个世界只剩下怀里的他,爱他要爱到发疯了,什么身家性命、礼义廉耻都不想再顾及了。
  应泊向后仰倒,后脑被身后的墙磕了一下,不觉吃痛:
  “呃……”
  他压抑着喉间的闷哼,但还是被路从辜敏锐地捕捉到了。方才被勾起的那点冲动退去,路从辜心下一慌,忙要查看应泊的伤势。可还不等他挣脱出来,应泊猛地收紧臂弯,用蛮力将他又一次牢牢困在怀里。
  一改有来有往的温柔缠绵,这一回应泊肆无忌惮的攻取占了上风。路从辜迷蒙中睁眼,直直撞进应泊那双看不到底的眼中,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
  他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吻了。
  “……就在这里?”路从辜有些惊惧地向四下瞟一眼,按住应泊作乱的手,“不行,这里是医院……”
  说不上是欲迎还拒,但路从辜犹疑着,还是让应泊费了些心思安抚,才把手探进衣摆上下游走。发烫的呼吸扑在肌肤上,随之而来的每一个吻都撬动着路从辜摇摇欲坠的理智,将他一点点推向崩溃。
  “紧张就闭上眼睛。”
  应泊扶着他的腰,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随后发觉他无意识的索取与迎合,打消了最后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