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谢焱自然察觉了他的愤怒, 谢焱此时心里的惊恐仇恨不会比皇帝少。他以为那些京卫至少能阻挡应灼、谢清到午后的, 再不然应灼即便越过重重阻碍进来, 也该是独身一人,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来了, 还带了这么多朝廷重臣。他们亲眼看见了他挟持天子的画面, 如何还会支持他?
  而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也一朝散尽,他倒是可以借着系统道具逃走,但以后想要复起可就难了。眼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谢焱也不想让谢清和应灼好过, 凑到皇帝耳边笑道:“父皇还说儿臣心机深沉,我怎么比得上大皇兄之万一呢?以后没有儿臣对他的制约,父皇你确定你的位子还坐的稳吗?”
  谢清看到了皇帝眼中的犹疑,心里冷笑。到底是对他忌惮到何种地步?他这父皇竟然还真在考虑要不要包容这个造反的儿子。可惜,他不会给他机会……
  “孽障!还敢蛊惑陛下!”一声厉喝,白发苍苍的鲁王被人搀扶着从人群中走出,谢清微微往后退一步以示尊重。
  鲁王是皇帝的亲叔叔,也是谢氏皇族尚在人世的年龄最大的长辈,除宗庙祭祀等重大场合,已经许久不见外人了。老头子白发苍苍精神倒还算矍铄,说到激动处,须发皆张盯着谢焱的眼神恨不能吃了他:“陛下,三皇子早就被人掉包了!这孽种混淆皇家血脉,戕害诸位皇子,若不是谢清查出根底,我谢氏的天下险些被孽种夺了去啊!”
  皇帝顾不得喉间刀刃猛然回头,谢焱也是一愣,而后大怒:“胡说!我本身就是皇室血脉!”
  “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被满门抄斩的何太尉一家?是何家漏网之人联合内监,在皇子只有一岁时将其与贱民之子调换以此报复皇家!三皇子府邸的密室中找到了当年的襁褓,所有的证据都已调查清楚!”
  鲁王指着谢焱的手指直颤:“难怪这畜生要戕害所有手足,这是怕事情败露啊!”
  皇帝闻言看着谢焱双唇颤抖说不出话,额上青筋暴突双目赤红,一时急火攻心热血冲脑,再也扛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谢焱措手不及,那刀刃直接在其脖颈间划破了一大道口子。谢焱可不想替谢清解决这个麻烦,条件反射的收了刀。
  待反应过来要以其为人质时,已被应灼快速近身踢飞了刀刃,不过交手几回合就被卸下了两只胳膊。谢焱一边挣扎一边在心里大声呼唤系统使用道具,只是以往有求必应的系统始终没有再出声,谢焱双膝一痛跪在地上,对上应灼不屑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是他搞得鬼。
  作为身负系统的天选之人,谢焱其实在这一刻之前都不怎么担心,他的系统即便敌不过非法系统,让他逃跑或者大不了死遁换个身体,或者换个世界总是可以的。
  却没想到会和系统失联的一天,谢焱是真怕了,一时失了理智,竟然就要叫嚷出声:“系……”
  应灼微眯着眼,一手刀劈在谢焱的脖颈。众人见谢焱烂泥似的软到在地,才一边叫人传太医,一边手忙脚乱冲上去查探皇帝的情况。
  混乱中,应灼回头走到谢清面前,两人相视无言,眼底暗藏着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情义。应灼微微拱了拱手,高声道:“陛下如今受了重伤,还请安王殿下主持大局。”
  殿中臣子也反应过来,纷纷行礼:“请安王殿下主持大局!”
  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变,就这么迅捷无比的结束了。在场多位重臣见证了经过,无人可以否定谢清的正统性,本就是支持谢清的人自然唯命是从,其他势力也无话可说,面对这位板上钉钉的未来国君,众人无不马首是瞻。
  几日后,皇帝才在悠悠转醒。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喉间缠了厚厚的布带,想要开口叫人,却只觉喉口跟破了个大洞似的剧痛,只能发出漏风似的嗬嗬声。身体也僵直麻木的可怕,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有左手可以动,他费力的扯着床帐,想引起内侍注意。
  便见着有人掀开帐慢看了他一眼,然后惊喜的跑出去:“快去通知殿下!陛下醒了!”
  谢清很快到了乾元宫,被内侍恭敬的引着,一步步朝着殿中走去。
  过去的记忆时不时涌上心头,他尚且年幼时,作为皇帝第一个儿子备受宠爱,皇帝对他说:想父皇了随时可以来乾元宫。待后来年岁稍长,他再来便被斥责没规矩。再后来舅舅出事,他想为舅舅求情却被拒之门外,硬闯后却换来幽禁。再到最近的一次,他和谢焱在皇帝面前对演了一出勾心斗角。
  时间最是留不住的,谢清轻嗤一声不再多想。走到床前内侍已掀开了帘帐,谢清对上皇帝惊怒惶恐的脸,轻笑道:“父皇总算是醒了。”
  皇帝急切的看着谢清,嘴里只发出了嗬嗬几声。
  谢清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对上皇帝的目光,道:“父皇想问您的身体是怎么了?唉,这都是那谢焱造的孽,将您气得邪风入脑当场卒中。他还割破了您的喉管,太医说能保下命来已是父皇洪福齐天。”
  皇帝闻言愤怒的眼中都瞪出了血丝,左手不住捶着床板,喉间不住喘着粗气。这位曾经乾纲独断的英武帝王,如今白发丛生似到了垂暮,半晌,眼中竟气得流出泪来。
  谢清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巾子,慢慢替老父亲擦着眼泪,语气很是平静:“谢焱谋逆一事,所涉及的朝臣颇多,朝中诸事也需有人决断。儿臣前来,是想向父皇请一道诏书。”
  皇帝一愣,而后又有怒色浮现,谢清读懂了他的眼神,但不为所动:“父皇如今的样子,难不成还想君临天下吗?自古便没有瘫痪还不能说话的帝王,父皇,您说是吗?”
  皇帝似被当面打了一记耳光,呆呆看着谢清,这话太耳熟了。
  当初他废黜谢清时,说的便是“自古便没有残疾、毁容的帝王,你这样子难道还想继续做太子吗?”,如今谢清竟然将这话还给他了,可恨可气!但当初的谢清没得选,如今的他也没得选,谢焱说的不错,他是如何也忍受不了将皇位传给自己血脉之外的人的,他只有谢清这个选项了。
  谢清见此挥了挥手,守在一旁的大监便去拿准备好的空白诏书,另一个内侍也上前将帝王扶起,让其半靠在床,又往床上放了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皇帝唯一能动的左手捏皱了桌上的纸,深深闭了闭眼,才提笔颤巍巍写下:“从头到尾,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
  谢清挥退宫人,唇角勾起讽刺的笑:“父皇,儿臣不是您,对皇权没有您想的那么执着。皇弟们确实都是谢焱杀的,那些设计陷害也都确有其事。”
  皇帝定定看了谢清半晌,又写:“应灼是你的人?”
  谢清承认的很干脆:“对,他是我的恋人。”
  皇帝惊得瞳孔骤缩,手一抖,弄得一纸墨迹。
  谢清挑眉,笑道:“儿臣与他有白首之约,是不会有后代的。但小七已被儿臣救下,他的身体可以调养好。所以父皇大可放心,继位后儿臣便会立小七为皇太弟,您的皇位依然是你最喜欢的小儿子的。”
  皇帝目前确实最喜欢七皇子,除了是因为老来得子外,还因为他年龄小,最不可能威胁到他的皇权,他稀薄的父爱只有对着这个小儿子才能尽情倾泻。听到这个消息,皇帝对于谢清的不平怨愤终于得以稍稍抚平,他不再多问,提了一口气稳住手,尽量平稳的将诏书写了下来,并加盖了御印。
  他不担心谢清骗他,因为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他都得传位给谢清,谢清没必要多此一举。
  将诏书递给谢清后,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句话:不用立他为皇太弟,保他一世富足罢。
  自古皇帝喜好男色并不少见,但没有因此无后的,谢清或许一时头脑发热,真愿立小儿子为皇太弟。但以后呢?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小七还能活吗?
  谢清收好诏书,看见了纸上的话,这个闭眼休憩满面倦色的男人似乎真又是一位慈父了。
  谢清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贴近了他一点,小声道:“父皇,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皇帝闻言疑惑的睁开眼。
  “应灼他啊,就是我幼年时的梦中人哦,父皇还记得吧?我小时候说我经常梦到一个人,他就是应灼,他在我残疾、毁容坠落谷底的时候,来救我了。”
  谢清唇角微扬,似是真的在向至亲介绍心爱之人一般,露出纯然开心的笑。只是说罢也不管皇帝反应,便起身拿着诏书往外走。
  皇帝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惊疑不定,在消化了谢清话里的意思后,用力捶着床帐想唤回谢清,手里的笔颤抖着快速写道:他能治好你,是不是也可以治好朕?!他是不是可以治好朕?!
  见谢清仍旧头也不回,便努力将纸捏成一团砸向他。
  谢清弯腰拾起纸团展开,轻轻笑了一声:“父皇您糊涂了?应灼的底细您不是最清楚吗?他怎么可能会医术呢。”
  内侍们鱼贯而入,皇帝死瞪着谢清离去的背影,终究是体力不支又被气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