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该死的——
  “霍襟风——!!”
  一声怒吼让霍襟风从沉溺下落的意识里稍微脱离,手里沾了水的军刀在些微改变的力度里偏了一下,向腰间狠狠刺下去。
  那个浑身湿透的人身上热度惊人,以巨大的力道把他从轮椅里扑下来,栽在湿冷的地面。
  他们贴得极尽,湿透的衣服紧紧黏在一起。
  在令人窒息的大雨里,霍襟风闻到对方脖颈里沐浴露的香气。
  想象中的锐痛没有传来,霍襟风回神,发现那只按在他腰部的手上鲜血淋漓,和瘦白的手指对比,显眼而刺痛——他手里的利器险些把青年的手掌捅了个对穿。
  司机飞跑过来给赵流柯做了紧急处理,他夹着肩膀拨给家庭医生,焦躁的声音被大雨掩盖。
  刀口很深,露出一点翻白的骨头,有雨水落了进去,被纱布缠紧的时候像是拉锯般的折磨。
  霍襟风松开手里的力道,听见青年剧烈而压抑着痛苦的喘息,但对方的声音还是冷静的,抓住他肩膀的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没有半分颤抖,像是炽热的铁箍箍住了他。
  “没事就好。”还戴着口罩的青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语气里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庆幸,“你还好吗。”
  还好,他成功阻止了这次自残。
  “为什么……要救我?”
  他听见自己粗哑的声音,开口的时候,吞下了几滴雨水。
  霍襟风知道自己又犯病了。但是眼前的男孩儿这样决然保护自己的姿态让他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你不能有事,你还要站起来。”
  赵流柯自顾自地解释,调整了一下因为飞扑而扭曲的姿势,站起身体。
  “你怎么知道我能站起来?”霍襟风眼里的执拗几乎要超过天地的灰暗。
  赵流柯用完好的那只手把他拉着坐起。雨更大了。
  顺着瘦削的手掌往上,他衣服湿透,短发紧紧贴着头皮,听见他的话,他抹了一下脸上冰冷的雨水,像听见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之后又觉得有些心酸。
  霍襟风本应该知道自己的定位的,他手腕强硬头脑又好,也就性格稍微差点,只要摆脱这群想他死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只要他活着,只要没有什么傻逼剧情白月光横插一脚,攻受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但他现在问他,为什么觉得自己能站起来。
  赵流柯心底的叹息漫出酸涩的波澜,一浪一浪地前推。
  他蹲下来摘掉满是雨滴的口罩,呼出一口气,坚定的眼神直直射向霍襟风:“不然我嫁给你之后怎么躺赢?”
  一道惊雷映在霍襟风死盯着他的眼睛里。
  他认出来这是谁了,这是继母塞给自己的那个男孩儿。用脚想都知道,这又是一个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
  “赵流柯……”
  不远处,撑伞赶来的人群走近。
  赵流柯轻轻一笑,眯起的眼眸里带着点被认出来的惊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仿佛被刀扎的人不是自己。
  “是我,你的未婚夫。”
  第3章 《信纸》 就我?一个残废?!
  打头的保镖把霍襟风抱起坐到轮椅上,撑着伞把人送回去。
  赵流柯被送去医院的时候依然抓紧了自己的背包。他的手伤的很重,家庭医生没办法给他做手术。血从纱布里渗出来,染红一片,看着有些可怖。
  足以看出霍襟风对自己下手有多狠。
  医生扶着眼镜看了看他左手的伤口,立刻清垢缝针。
  局麻,赵流柯躺在手术台上,只能感受到有东西连接受伤的皮肤,偶尔还带点疼。他闭着眼睛和医生聊天。
  “瘫痪能治好吗医生?”
  医生动作没停,这是霍家的私立医院,他一听就知道这是问的霍襟风。
  “如果说的是霍先生,能治是能治,但是病人不愿意治。”
  赵流柯嗯了一声,不再问。
  夜里他住在医院,用好着的那只手刷手机,看霍襟风早几年演的一部电影,《信纸》。
  轻松喜剧片,男主是个高智商宅男,女主是正在备考警察学院的学生,两个人因为一张信纸被卷进一场凶杀案,解决途中互相了解走在一起的故事。
  那时候的霍襟风才二十出头,相比现在的样貌更年轻,俊朗而英俊,满脸让人羡慕的胶原蛋白,做出天生适合镜头的微表情。
  电影里有一个镜头是俯拍,男女主在河边发现了线索,男主穿着宽松的羊毛外套和柔软的白色内搭,抬起眼朝镜头看去,察觉到真相的眼神划过一丝狠戾的光。
  画面拉近,他皱起浓黑的眉头,矛盾和撕扯在一张脸上迸裂又碰撞。他发现了什么,但是难以言喻,多年未与他人沟通的宅男手机抬了抬,想向那个让他心情灿烂的女孩伸出手——
  他的手抬起到一半察觉到不妥,欲要收回,脸上纠结与挣扎参半。那个背朝他的女孩似乎有所感应,大大咧咧地转身,握住他:“怎么了?”
  他对自身的怀疑和难以启齿在对面温暖的眼神下散去,软化了表情,脱掉最后一点郁结的枷锁,露出灿烂的微笑。
  演的真的好。
  如果现在的霍襟风也像里面这个男孩儿一样该多好,可惜他现在浑身是刺,阴郁而内卷,像是要把所有难堪、愤怒、挣扎、炽烈都吞下去,像是想要艰难地吞下一团岩浆。
  赵流柯闭了闭眼,任由电影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
  他在前世虽然是影帝,但自己也知道自己哪里有硬伤。随着片子越拍越多,他明显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一度有息影的念头。
  霍襟风这样的演员,赵流柯一眼就看出了和自己的不一样。这样的共情能力和表现精度是他无法做到的,这是天生的。
  相比于他们这种演员的天赋异禀,自然沉浸到角色里,他的表演更像是多方推演最后凑出来的结果,只是结果过于精密,所以和真的差距不大。他能做到的只有分析,把角色剖开、扒出来,像是在艰难地剥一颗洋葱,剥的途中眼泪直流,却还是一直坚持着掰下去。
  他穿书的前一天,相熟的导演前辈和他聊了很久,他才敢直面到自己的问题。
  胡子拉碴的导演躺在躺椅上叹气,说他这样的人能到这个程度也是另一种极致了,相比他们天赋异禀的演员,这样靠努力和推算得出的结果也是一种另类的能力。
  夏夜满天星子,蚊虫嗡鸣,头顶是一片星河明明灭灭,兜兜转转,他拿着一罐啤酒坐在一旁,回味着刚才的谈话,对着地面发呆。
  赵流柯想着想着,没来由地觉得困倦,他的左手依然阵痛,却可以做到不在意了。
  他闭上眼睛,手上的手机还没关。
  病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人坐着轮椅,瘦削的左手按在发着荧光的扶手上控制着往前。凑近了看扶手才知道,那上面有个像游戏一样的方向键控制左右前后,十分便捷。
  轮椅在病床前平稳地停下。
  霍襟风早已收拾整齐,洗过的刘海软软地垂落下来一点,显得人瘦而阴寒。
  窗帘没有拉上,病人的手机里放着自己演过的电影,《信纸》。霍襟风借着手机的蓝光打量他,第一眼就是青年发乌的眼底。
  他晦涩的目光从青年熟睡的脸上顺着下滑,淌过他线条略显柔和的下巴,流过对方轻微滚动了一下的喉结,没入他的病服领口。
  一个下午足够霍襟风查到眼前这个男孩儿的全部信息了。
  赵流柯,他的未婚夫,今年二十三岁,毕业于某电影学院,没有什么背景,资源不好,还有个躺在icu里烧钱的老爹。
  和自己的继母杨小颖接触频繁。
  很好理解,一定是因为父亲。这个青年被迫嫁给了自己。
  但是今天来救他的行为让人迷惑。
  简直就像是知道他在哪里,目标明确地直奔而来,一手拦下要自残的他。
  霍襟风没懂,他自从残疾之后,心里就翻涌着痛苦,受伤可以让他更好受一点,真实的疼痛才会带给他实感,不然整天坐在轮椅上,就像个轻飘飘的木头架子。
  为什么要拦着他?
  《信纸》播放到了高潮,女主摔进水里,短促的尖叫被水吞没,那个时候主演都很拼,那个女人是真的呛了水。
  霍襟风支着下巴,漫无目的地转移视线,他控制不住自己回想以前的经历,但是之前的回忆只会让他痛苦,像今天这样毫无障碍地、平和地回忆到这些平和的小细节,让他轻微地愣了一下,低头扫到病床旁的背包。
  他略微低下身体把包拿起来,隔着布料摸了摸。
  背包在下午的时候被雨水浸湿,现在散发着一股泡过水的潮气。霍襟风摸到一个硬壳,像是什么文件夹。
  他拉开背包拉链,看到一个用薄膜封着的蓝色文件夹,皱起眉头,接着点了一下腕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