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永昼就在一旁,他当然知道穆丛峬此时寻找弘亭是为了什么,可是弘亭早已不在此地。怕再次到刺激穆丛峬,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低头沉默不语。
  穆丛峬心中似是猜到了什么,可他不愿相信,只是一味地说:“去找啊,朕的话你们听不懂吗?”帝王的威严瞬间布满整个内殿,除了上官婧以外,所有人都连忙跪在地上,把头贴紧地面。
  上官婧瞧着眼前帝王的失态,心中不禁开始心疼起来,穆丛峬幼年凄惨,后来初登帝位又要面临各怀心思的大臣,如今好不容易朝局稳定,穆丛峬却又发生了这种事情。
  她心地本就善良,看清了深宫的不易,因此对太监宫女都颇为宽容,要不然也不会在穆丛峬幼年时对他施以援手。她膝下无子,便将穆丛峬当作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来虽说她久居佛堂,但是对穆丛峬的关心也没有减少。
  如今瞧着穆丛峬的样子,她也十分心疼,可现在的朝堂还离不开穆丛峬,对方必须振作起来。这样拖下去穆丛峬总归也是要知道答案的,倒不如现在就将事情说出来。
  “既然陛下开口问了,那人在哪里?若是如见还在京中就将人带过来。若是不在,也该将他的去向汇报给陛下,这是尔等身为臣子的本分。”上官婧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
  永昼本就不敢隐瞒穆丛峬,只是担心对方的身体,如今见太后都开了口,更是不敢隐瞒。他跪坐起来,犹豫地开口:“回陛下,弘亭他…他。”
  语气断断续续,随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今日接到消息之前,破虹剑突发悲鸣,一路朝着云梁千尺飞去,弘亭也追了过去。若非若此,属下也不敢相信冀州传来消息的真实性,更不敢轻易汇报给陛下。”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穆丛峬呆坐在床上,不禁想到,怎么会呢?阿衍的修为明明那样高深,云梁千尺又有武尊在一旁照拂,区区北戎国师必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对了,北戎国师,穆丛峬突然注意到冀州传来的消息是顾时晏于北戎国师一战之后才决定突破到逍遥境巅峰的。若此看来,此事定与对方脱不了干系,穆丛峬暗自决定必不会让对方好过。
  无论是现实还是方才的梦境穆丛峬都无法接受少年的死亡,梦境之中他亲眼看见少年死在他的眼前,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残忍的。可现实之中,他甚至没有陪少年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这又何尝不残忍呢?
  至今为止他甚至没能见过少年面具之下的容颜,想用丹青之术还原少年的存在都做不到,就算可以,纸上的墨水塑造的人物又如何能与活生生的人儿相比。
  他与少年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他本以为等上几年,等到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他便自宗室中挑选一位孩子,自己则亲自去云梁千尺找他,便是入赘又如何?
  可他没想到,那日匆匆一别,竟是天人永隔,除了那条被长夜捡回来的手帕,他再也没有任何与少年相关的物品了,连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那手帕被他浆洗之后,也没了少年的气息,他日午夜梦回之时,他又要靠什么与少年在梦中相见呢?
  他想抛下这一切,追随少年的步伐而去。可他还不清楚少年究竟因何离世,若是人为,那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此事有牵扯的人。若是天意,呵,那他便逆了这天,佛堂庙宇,仙神道场一个不留。
  “冀州传来的消息还说了什么?”穆丛峬语气之中没有一丝情绪,可在场之人都能察觉到帝王的不耐烦。
  上官婧此时却突然出口,打断了穆丛峬的话。
  第24章
  “你们都下去, 哀家有几句话要和陛下说。”上官婧长叹一口气,而后说道。
  殿内众人默不作声,似说在等穆丛峬亲自开口。
  上官婧见他们一动不动, 当即怒喝道:“怎么?现在哀家说话都不管用了吗?”语气之中的威严尽显。
  这时还是胡先瞧了一眼穆丛峬的脸色, 发现陛下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便挥了挥手,开口道:“没听见太后娘娘的话吗?都随杂家下去吧。”众人这才相继离开, 胡先极为细心地关上了殿门,派自己的小徒弟在门外守着,以防有人打扰到这对天家母子的交谈。
  他本人则是前往外殿,按太后的意思将这些大人都请回去。
  外殿之中, 官员们几乎都站在殿中,来回踱步。只一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头发花白,一身深红色的官服突出其身份的尊贵,此人正是大梁如今的丞相——范子濯。
  众人瞧见胡先的到来, 连忙上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就连范子濯都在内侍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
  “胡公公, 陛下如今可是醒了?”
  “陛下龙体如何,我等何时能面见陛下?”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言语之中满是对穆丛峬的关心,可这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呢?
  “众位大人莫要着急, 如今陛下醒是醒了,可按太医的意思, 如今还要好好休养一番。奴才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请各位大人先行回府,等候陛下的旨意。”胡先语气恭敬, 可其中却蕴含着疏离之意。
  众人就在此地寒暄了一番,待到他们出去之时,却迎面撞上了一路跑来的小太监。胡先瞧见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地斥责道:“毛毛躁躁的,没有半点规矩,这深宫之中如何能狂奔?不是让你守在殿外吗?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此人正是胡先留在内殿外的徒弟小华子,面对师父的指责,他为自己辩解道:“是陛下让奴才快步前来,请丞相大人,宗令,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韩御史前往承明殿中议事。奴才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
  能站在此地之人,最低也是三品官员,大梁律规定,唯有三品以上的京官才有上朝的资格。能坐上这样的位置,都是心思活络之人,怎的在场有这么多官员,陛下偏偏就叫了这几位。丞相身为百官之首,范子濯又得高望中,有他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宗正负责皇家事务,由当今陛下的亲叔叔诚亲王穆祉策担任,如今京中的皇室成员并不多,先皇九子,如今存活下来的唯有大皇子平王,六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九皇子淮王。
  平王被先帝赐封地西北雍州,淮王则是江南三郡,按律藩王无诏不得归京,以至于这位宗正大人在京城官场之中的地位十分尴尬,唯有皇家祭祀之时才有几分用武之地。
  至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台韩御史,这就是所谓的三法司,按如今这个架势,再加上今日早朝韩国公郑修远的缺席,众人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被提及的几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刑部尚书庞法是几人之中最为年轻的,如今正值不惑之年。大理寺卿俟成济兼修武功,算得上是临海境初期的强者,哪怕年长庞法几岁,也比他瞧着年轻不少。
  御史台韩御史名叫韩修谨,为人处事倒是像极了他的名字。“修”者意为修养,涵养,“谨”者有严谨,谨慎之意。
  他在京中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固执,上到帝王,下至百官都曾被他参过。哪怕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可他依旧如此行事,全然不怕得罪人,他也是四人之中最为公正的。
  另一边,内殿之中。
  上官婧将众人支走以后,便开始了和穆丛峬的“谈心”。
  “你这孩子自幼吃足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登上帝位,朝局也稳定,又是何事让你如此伤神?”上官婧语气温柔,如同春日里轻抚的微风,轻轻吹过,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可若是仔细听,便会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些心疼。
  “过去万般种种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罢了,如是经历这些苦难便能换回他,那纵使再历经千万便我也甘之如饴。 ”穆丛峬自嘲地笑了笑,堂堂帝王却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那他要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又有何用?
  穆丛峬算是上官婧瞧着长大的,她自是清楚穆丛峬的坚韧。自幼在冷宫之中长大,却从未有过本分怨天尤人,对权力地渴望滋生他夺嫡的心思,就这样独自谋划,直到登上帝位。上官婧早就清楚,这样的心性注定了他的未来不会简单。
  可她从未见过穆丛峬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何事?她虽久居佛堂,可穆丛峬出宫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清楚,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像是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人。
  可穆丛峬的性子向来不喜外人,至今也没有立后纳妃的打算,甚至有不少大臣都让自家女眷求到了她这里,但她深知帝王不喜,便没有擅作主张。
  就在上官婧思索的时刻,穆丛峬却掀开金黄色的软丝被,他的手在软丝被上摩挲。这是上等的料子,极为轻巧柔软,若是少年在此定然会喜欢。
  他今日早朝之前便让胡先派人吩咐内务府将他的寝宫紫宸殿重新休整一番,此前的风格过于冷清,配不上他的少年郎。
  可惜上好的软丝被和翻新的寝殿没有等来它们的新主人,他也等不到少年来京城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