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说着好像生怕朱莲花不让他烧火似的,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根干柴,整个人挺直了腰杆,硬生生坐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势。
  朱莲花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坚持,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冬笋一煮就是一个时辰,朱莲花用筷子插.下去,正好插透整个笋子,又提起来看了看确认已经煮好了以后,才让安阮退了火。
  她招呼着安阮:“阮哥儿,你去外头拿个大木盆进来,就放在柴房屋里的门后面。”
  “好的娘。”
  安阮拍了拍手上的灰,麻溜的起身跑到外头去拿木盆。
  院子里周言和周爹在拿着刀子修整竹节,再将竹子全部切割成一样的长度,破开一分为二,最后再将内部的竹节挖掉。
  除了要弄出用来灌水的竹节以外,还需要用到竹子搭建支撑竹子的三脚架。
  三脚架随着地势高低变化,每一个架子所需的长度也不一样,切割起来反而比单做竹管还要麻烦些。
  当安阮走出厨房时,周言立马就抬头看向了他。
  安阮一心只想着拿木盆,压根就没注意到周言正盯着他。
  柴房在青瓦房的后侧,是个单独的小木屋,安阮很快就找了过去。
  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柴房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劈好的木块,以及一捆捆绑得整整齐齐的树枝干柴。
  安阮果然在门后找到了木盘,但他在看到木盆后就犯了难。
  无它,这木盆太大了,他可能抱不动。
  安阮尝试着去搬,但搬了几次都是刚搬起来就手软得不得不放下。
  他纠结的抿唇,想了好半晌突然灵机一动,推着木盆像滚轮子一般滚了出去,只有在过柴房门槛抱起木盆时费了一些力气,之后就都是轻轻松松的。
  他滚着木盆从屋檐下走,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引来了周言和周爹的目光。
  周爹被他拿木盆的方式逗乐了,直言道:“阮哥儿倒是聪明,知道自己拿不动就想了个好法子。”
  周言点头附和:“这样确实省力。”
  安阮被夸的耳尖发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都是投机取巧罢了,当不得夸。”
  周爹哈哈大笑:“老头子我脑子笨,可想不到还能这样。”
  安阮更不好意思,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周爹的赞扬,便慌慌张张的说了一句:“娘等着用木盆,我先进去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推着木盆进了厨房。
  朱莲花见他是推着的,也像周爹一样夸了他聪明,安阮羞怯的低着头,心里有些隐秘的小窃喜。
  原来被人夸是这种感觉,真好啊。
  木盆在柴房里放久了积灰,加上一路滚来外侧难免沾了泥巴,两人先把它被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把煮好的竹笋一个个捞到盆里,最后合力抬到了院子外头的石墩上放着。
  煮好的竹笋要用冷水浸泡一下,倒入清水没过笋子后就不管了。
  “有需要我们做的吗?”
  朱莲花带着安阮走到父子俩身边,他们脚边右侧是修好的竹子,左边则是还没动过的 ,数量没剩多少了,而两人四周的空地飞满了被修下来的木屑和竹节。
  周言撇了一眼跟在朱莲花身后悄悄揉着眼睛,明明已经很困又强撑着的安阮,转头对朱莲花说:“这里我们自己来就好,娘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歇吧。”
  他们手头的活计其实也做得差不多了,就是做也没什么好做的,还费手。
  安阮的手很粗糙,还长了很多冻疮,要是让他来修整竹子,恐怕手会伤得更重。
  一想到安阮那双比他还粗糙的手,周言心里就不大舒服。
  朱莲花多精明一个人,哪会看不出这话就不是跟她说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
  她了然的点头,说着转身拉住安阮的手臂:“走,我们去睡个午觉,等醒了再来切冬笋。”
  安阮愣愣的眨眼,下意识就顺从的说了好。
  安阮最终还是睡到了午觉。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梦里没有饥饿寒冷,也没有毒打,只有一望无际,让他放松舒心的花海。
  因为惦记着要起来切冬笋,他没敢睡得太熟,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的谈话声后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是朱莲花起来了,正和周爹周言说着过几天去镇上赶集的事情。
  安阮赶紧起身走了出去,朱莲花回头对他笑了笑:“就醒了?要再睡一会儿吗?”
  安阮人长得又瘦又小,脸颊内陷瘦得皮包骨的,连十二岁的周旭都比他高,看着也比他强壮。
  或许是安阮实在是招人可怜,朱莲花每次看着都觉得他像个泥土娃娃,轻易就碎了,便总是忍不住多关心了他一些。
  还有一点也是出于私心,她想要安阮赶紧养好身子,然后早些和周言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好好挫一挫那些说周言克妻命,一辈子孤家寡人断子绝孙的碎嘴婆子们的锐气。
  他们家周言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如今媳妇也娶上了,以后的日子定然好着呢。
  安阮不知道朱莲花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思绪,他腼腆的摇头:“谢谢娘,已经睡好了。”
  朱莲花见此没再让他睡回笼觉,又和周言两人说了几句话,才带着安阮去拿菜板和菜刀开始切冬笋。
  经过半个时辰的浸泡,冬笋绵软至于又带着脆。将木盆里的水舀干净,留下几个不大不小的笋子放回厨房里用另外的盆子泡着备用,剩下的全都放到菜板上,菜刀斜着下刀,将其均匀的切成一样厚度的薄片。
  没过多久,煮熟的冬笋就被切成了笋片,平铺着装了小半木盆。
  切好了笋子后,朱莲花将晒稻谷的竹帘拿了出来,往地上一铺就开始倒切好的笋片。
  安阮在一旁跟着打下手。
  笋片渐渐铺满了竹帘,安阮直起弯了许久有些酸痛的腰,只觉得成就感满满。
  日暮西山时,修缮水车的竹管全都弄好了,被堆放到了屋檐下的空地里,以防晚上下雨淋湿。
  竹帘连着笋片被收了起来,一家人也开始了准备晚饭。
  羊肚子野鸡汤炖了一下午,野鸡肉软烂脱骨,羊肚子泡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鲜香得要咬掉舌头,最后一碗鸡汤下肚,一整天干活的疲惫都被消除了。
  吃完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去,一家人都吃得有些撑,于是便坐在院子里消食,看着漫天的繁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倒是难得清闲宁静。
  等到肚子没那么涨了,一家人各自散去,洗漱后回房准备睡觉。
  安阮跟着周言回了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今天早上的尴尬。
  周言大约也想起了起来,脸色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催促着安阮上床睡觉,然后匆匆熄了烛火。
  两人同床却背对着背,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鸿沟。
  安阮倒是紧张,但紧张了没多久就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周言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冷不丁的想着,都怪这床小了,改明个儿得去弄些床板和木头回来,加宽一下这张床才是。
  第6章
  翌日清晨,天刚亮安阮就醒了过来,料想的尴尬画面没有发生,只是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伸手去摸了摸,被褥冰凉。
  他下意识在房内搜寻周言的身影,一无所获,倒是看到木架上放了一个装着水的木盆,昨日他没敢用的洗脸布搭在盆的边缘上。
  显然是周言早早就起了身,还给他打好了洗脸水。
  安阮心中触动,他起身下床穿衣洗漱,这回却是敢用那块洗脸布了。
  等他收拾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走出房门时无意识的四处搜寻了一番,院子里只有周旭趴在笼子前撅着屁股,用草叶逗弄野兔。
  周言和周爹都不在。
  他还注意到昨夜收起的草席已经放在了院子中间,笋片在上面均匀铺开。屋檐下的竹子也少了一部分。
  直到进了厨房,安阮才从朱莲花口中得知他们一大早就带着竹管去修缮水车管道了。
  安阮有些意外,他以为修缮竹管会要求他去帮忙,不曾想竟没有。
  在安家安阮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做,不仅是家里的家务事,耕田犁地栽种收成也全都是他在做。
  在周家是他过得最轻松的两天,他心中难免有些惶恐,怕周家会嫌弃他没用将他赶走。
  “我去帮忙吧。”
  他说着就转身要走,有些心急。
  朱莲花叫住了他,“那些累活重活都是男人的事儿,你去做什么?”
  “你就别操心了,倒不如去挖些报春菜回来,跟娘一起做些窝窝头。”
  她说得理所当然,安阮愣了好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重活该是汉子做的,可之前在家里,他爹和弟弟分明什么都不用做的。
  安阮心中酸涩,他闷闷的说了好,然后提着一个竹篾拿了把镰刀就走了出去。
  “阮哥儿,记得多挖一些报春菜回来,娘好多蒸一些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