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听闻这句话,姚远惊讶的站起了身来。
  “什么意思?!”他厉声喝道,“苏伊尔是谁?”
  接下来的几句对话,顾屿深宛如如坠冰窟。
  黑衣人把他的话一句一句翻译给姚远听,也让顾屿深听进了耳中。
  “苏伊尔,是柘融的三王子,前年秋日得封,而今的雄鹰死去,他就是柘融下一任鹰王。”
  “柘融从来没有部署过对大梁边疆的屠戮。苏伊尔死在这场莫名其妙发起的战争里。他的侍从回来受到四面的诘问,却没有人回答一向聪颖的苏伊尔为什么突然做出了这个昏头的决定。”
  “没有傻子会为了一点点屠戮的快意暴露柘融最大的军事秘密。”
  “刑讯的手段使了一遍,我们妄想听到‘有人进谗言与三王子殿下’。但是那侍从最终依然说,王子只是做了个梦,醒来便要去边关屠戮,宣称边关有一个重要人物,是他的宿敌。而今他没有作战能力,何不除之而后快。”
  秋后的边陲,燕来镇那场战争,是一场没有缘由的战争。
  没有任何科学的依据,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一个荒诞的梦。
  是巧合么?
  燕来镇的屠戮,明光城的疫病,末柳城的兵患。
  他这一路,走的分明太过坎坷,但是细细想来,却又太过幸运。
  顾屿深自欺欺人了这么久,而今终于无法再置之不理。
  那个血腥的秋日里,得利的只有他和范令允。
  顾兰梦呓中的那句“顾屿深,你别死。”却又把这场屠戮的源头,消减到了他一个人。
  “不会的。”顾屿深喃喃道,“不会的。”
  这一切,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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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碎念:
  对于顾屿深而言,哪里是梦?
  这章看的有点儿懵可能,等我明天收束一下前面的伏笔…
  第39章 擂鼓·是我
  乔河最早察觉到顾屿深的不对劲。
  “顾公子?”他看到顾屿深脸色苍白,一头冷汗,颓唐的靠着墙,诧异的问道,“不舒服么?”
  顾屿深捂着胸口,心跳的飞快。他仰头看着屋子中间那异族人,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苏伊尔。”他努力的保持平静,问道,“身量是不是同他有些相像,右脸上有三颗痣,眼角有一处刀疤。”顾屿深指了指乔河。
  旁边的黑衣人眼神莫名,不过还是一五一十的把他的话翻译给那异族人听。
  谁知道刚刚说完,那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柘融人突然激动起来,努力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手上的绳索沙沙作响,他赤红着双目,狠狠瞪着顾屿深,嘴里叽里咕噜的不间断喊着什么,因为失血过度有些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在琉璃瓦上的声音,刺耳的很。
  乔河意识到了不对,他和黑衣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不可置信的望着顾屿深,“你认识苏伊尔?”
  “不认识。”顾屿深低声说,透过这些人的表现,他大概猜到了那柘融人说了什么,惨然一笑,“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死了。”
  “死在燕来的那场屠杀中。”
  深秋里,飞香苑后的小路上。落魄的男人畏畏缩缩的带着一个高大的柘融人,遇到了慌忙逃窜的三个孩子。
  其中一个小男孩砸了一板砖,一个姑娘唤醒了那懦弱的男人最后一点勇气。
  刘郊跑出小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她仓忙中回头看去。
  一场大火,掩埋了冯平的尸首和走投无路的柘融人。
  这是陈润和刘郊最大的梦魇,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顾屿深曾听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描述当时的情形。失明之后,陈润的其他感官愈加敏锐,也忘不了他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
  “他长得很高,和二哥哥一个身量。”陈润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顾屿深怀中,“眼睛上有一道疤,脸上有三颗痣。狞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恶鬼。”
  那柘融人最后被乔河一掌劈晕了,放到了地面。他活着还有用,所以顾屿深才会被叫来。
  眼下顾屿深麻木的看着伤口,抹药,缝合。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他“穿”来大梁的这几年,越来越多曾经被他故意忽略的细节浮上心头。
  他的手越来越抖,越来越抖,到了最后只觉得手中的针线重若千钧,拿不起来。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顾屿深茫然抬头,对上了一双犹疑不定与惊喜万分的双眸。
  “顾公子。”他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你师从何人。”
  乔河听到这句话,陡然惊愕的回头看向二人。
  顾屿深答不出话,他现在脑袋里一片混沌,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想不出。只见那黑衣人一把拉开自己的面罩,然后扶着他的肩,让他能够看清他的脸。
  暗室里灯火不多,在细微的光亮中,顾屿深看到了他的面容。
  一双凤目,瞳孔是琉璃色的,在灯火下微微发亮。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唇边一点小痣,给本来就不温柔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凉薄。
  “……”顾屿深张了张口,又闭上,过了许久,才轻声问了句,“……平、易?”
  宋简平生淡薄,难得有这么欢喜激动的时候。他听到之后,紧紧拥住了眼前久别重逢的人。
  “师兄。”宋简几乎要流下泪来,“一别经年,你变了好多。”
  但是他没有等来顾屿深的回答。顾屿深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轻轻的推开了宋简。
  葳蕤灯光下,顾屿深已经泪流满面。
  “我说,我为什么分明没有系统学过,却对这些包扎手法,草药医理如此精通。”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像是从一场梦魇中醒过来一样,浑身颤抖着,疯了一般的向着暗室的门口疾步走去。
  “喂!”乔河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茫然地看了一眼宋简,“咋回事儿?他是你师兄?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宋简一把推开乔河,“给他开门!”
  “这门哪能开,开了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姚远。”顾屿深这个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眸中仿佛一潭死水,又仿佛燃着最后的火,“劳驾,我要回小院一趟。”
  乔河听到那声“姚远”,一脸不可思议,但是没有容他细想,宋简已经走到了角落处打开了机关。他正想要追随着顾屿深而去,就看到顾屿深突然板板正正的跪下行了大礼。
  “!师兄!”宋简瞳孔一缩,慌忙去扶。
  顾屿深在拉扯中再度站起,泪水未干,近乎恳求的望向了宋简,低声说,“阿简。”
  宋简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怔在原地。
  “让我自己去。我有一桩旧事,今日才想明白。让我自己去。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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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郊一如往常去书肆抄书,陈润和宣许去了雁栖山捡菌子草药和木柴。偌大的院子中,而今只有一个顾兰。
  顾屿深推开门的时候,顾兰正在边哼着歌边编着桂花花环。她头上带了一个,脚边放了一个是给刘郊的,手中正在编第三个,要送给顾屿深。这原本是个惊喜,所以顾屿深闯门来时,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把那个半成品藏在了身后。
  然后故作自然的问,“军营今天放值这么早?”
  “没去军营。我早就没去军营了。”顾屿深推开门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一步一步的向着顾兰的方向走去,最后停留在了顾兰面前五步的地方。
  “顾兰,我遇到了宋简。”他说,“看到了许多柘融人。”
  顾屿深看着顾兰,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眸中泪光闪烁,勾唇一笑,“你知道么,我见到宋简的一瞬间,我就叫出了他的字。宋简,字平易。”
  顾兰转瞬间就知道顾屿深想到了什么,她乍然僵住,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努力撑起平常那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
  “穿书么,穿的是原主,可能身体中还有一些残魂……”
  “小花。”顾屿深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问道,“我是怎么穿过来的?是原主身死么?还是原主的灵魂被压在了我的灵魂之下?”
  “……”顾兰勉强笑了笑,“自然是被压在了你的灵魂之下……”
  “顾兰。”顾屿深再次打断了她。他望着顾兰的眼,慢慢的俯身,跪在了地上,“我要真相。”
  秋风飒飒,丹桂飘香。地上编好的玉桂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顾兰喜欢四处捡东西,以前在燕来镇没有成功看着那只麻雀长大,后来在末柳又捡到了一只,挂在了廊下,不知忧愁一般,每一日叽叽喳喳的叫。
  宣许嫌烦,几次三番地想要把那扁毛畜生炖了喝汤,后来也习惯了。
  麻雀养好了伤,就觉得笼子中便是整个天地。
  或许它知道自己不会再自由,于是便欺骗自己处在广阔天空中,这样才能支撑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