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过这些事情,知道归知道,人家不愿意捅破,他也没必要去故意找麻烦。稀里糊涂的当个治治伤的医师,或者兼任一下仵作的工作,挺好的。神通广大的官爷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末柳城,总有离开的那一日。
  不过这官爷从哪儿来呢……对柘融了如指掌,是西南士族,还是,东南那边的将领?
  顾屿深希望是前者,后者是重罪,掉脑袋的那种。
  “啧。”越想越烦燥,顾屿深把衣服重重的摔进盆子里,然后又窝囊的害怕把夏日那薄薄的衣衫给摔破了,赶紧拿起来仔细检查。
  顾兰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她惊喜的很,绕着人转了两三圈儿,才一把抱住顾屿深,哇一声叫了出来,“哥啊——你没事啊!!”
  然后紧锣密鼓的开始打小报告。
  什么宣许抢她的糖。
  “……什么叫抢你的糖。你‘错’拿了我的我取回来也叫抢?”
  前混混宣许觉得他们文化人简直不可理喻,套路太深,不如破庙。
  什么刘郊排挤她,不让她做饭。
  “你是真想做饭?”刘郊笑着望了望院子角落的灰烬,那是前几日顾兰烧木头块儿玩的时候留下来的罪证。
  什么陈润嘲讽她,还打她。
  陈润“……”
  这就纯属扯淡了,宣许嗤笑一声,没见过瞎子打人的。
  很默契的,四个孩子不约而同的遮掩了刘郊和顾兰的那件事。
  以及顾兰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武功。
  顾屿深听着四个孩子吵吵闹闹,莫名的,心中的烦躁逐渐减少。
  傍晚的末柳再次响起来闭城的号角,从院子中遥望,可以看到渐次升起的炊烟。仔细听去,还有细碎的蝉鸣,以及各家的絮语。
  闻到的是凡尘烟火,看到的是红尘俗物,听到的是惯常争吵。
  这是顾屿深两辈子拼尽性命都要求来的生活,人间蜉蝣的普通生活。
  顾屿深看着顾小花拼命的力排众议舌战群儒,耳朵里没听到几句话,嘴角却莫名的勾了勾,他仰头看见隐约的月,心中暗暗想。
  “谁也不能破坏我的平凡生活。”
  “行啦,等会儿我给你做糕吃。”顾屿深笑道,拍了拍顾兰的脑袋,“吃什么糕?”
  四个人听到这句话,登时齐齐看向他,四张嘴说出来了四个答案。
  “……”顾屿深顿了顿,“打一架吧你们,谁打赢了听谁的。”
  这件事情最后采用了普天之下最公平最广泛最民主的方式解决了。
  石头剪刀布赢得最后胜利的陈润内敛的笑着走到了厨房帮他打下手。
  过几日是中秋。
  “明天你们多买点米面油,在你们做糕之外,省一点给我,毕竟要过节呢,末柳城的第一个节日,好好过。”顾屿深吩咐说,“让宣许看看能不能抓条鱼,采点儿蘑菇……蘑菇菌子什么的采好了给我在院子里晾着,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动。”
  万一一个不幸见了那个追着喂汤的老奶奶就不大好了。
  陈润说好,叫刘郊进来,两个人并作一处开始算花销。
  顾屿深甚是欣慰,觉得自己的事业有了继承。
  中秋,中秋,团圆日。
  “军营,是不是要放假。”而今,顾屿深的神思才算稍稍安定,能够从七日内的血腥气中再度走入人间,这一安定,之前的各种暧昧心思就再次冒出头来。
  他没头没脑的问了刘郊一句,“中秋灯会,是不是可以租船去游湖?”
  说完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末柳城哪里来的湖。
  刘郊是个女孩子,心思比其他人细些,听了这话只是轻轻笑了笑,“虽然没有游湖,但是有灯会。灯会之上,热闹的很,是有情人相见的机缘。”
  “花灯上可以写词句,可以画梅兰,最近城中多了许多做灯的铺子。我合计着明天我和小花也去瞧一瞧,要给哥哥带一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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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手打,觉得自己厉害坏了……
  第35章 朝暮·中秋
  “余哥,十五去喝酒不?”范令允正在收拾行李,身边突然多了很多人,互相搭着肩笑着问。他们刚开始还因为范令允长得太过文秀,又是天降的军正有所不满,几个月下来,倒也没有了偏见。
  宫廷中混出来的人,为人处事方面都是滴水不露的,没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个长得耐看,有真才实学还有情商的长官。
  范令允人还在军帐中,心早就飞走了,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众人一听,颇为惊讶,拿肩撞他,打趣道,“咱这军帐子里,不跟着弟兄们喝酒的,一共就两种人,一种呢,是有家室的,另一种呢,是有心上人要去那花灯会上拉拉扯扯。我们小余兄弟,是哪一种啊?”
  太子殿下顿了顿,认认真真的想了想。
  “嗯。”他道,“某种程度上,两种都是。”
  他想着小院里的儿女情长,周围的几个汉子却面面相觑,严肃了起来。
  “……小余,你别是靠着一张脸忽悠人家姑娘吧。”
  “对啊,余哥,骗婚可不叫有家室……”
  “日久生情的话本真的很老套。”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范令允默默的听着,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最后一人一脚给踹了出去,“滚!”他笑骂道。
  帐子外面传来欢乐的声音。
  而此时的军营外,四个孩子并作一处,围着一辆马车。顾兰坐在宣许肩头,用手搭凉棚看向远方,“没出来啊。”
  “顾小花,你别乱动——”
  “哪儿有那么快。”陈润坐在车上,耳朵里仔细听着军营里面的动静,很久很久,只有风吹过战旗和枯草的声音,隐约有士兵来回走动的声响,“还没吹号呢。”
  “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刘郊说与陈润听,认真发问,“此句何解?”
  “听着像时务策?”宣许努力保持着平衡,闻言搭话,“一个童生试,会考这么难的?”
  “是时务,从外交与军事政策结合方面想一想。”陈润顿了顿,“童生试对郊姐姐没有难度。早为后面做打算是应该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刘郊咀嚼了几遍,然后叹了口气,“时务这块儿,委实是难。”
  “郊姐姐别担心,那谁回来了——啊!宣许,你干嘛!”顾兰本来喜滋滋的,从高处往下看的感觉太好。却不耐得宣许突然发难,不满的晃了晃脑袋,“好好看你的二、哥、哥。你不乱动咱俩就倒不了。”
  “事儿精,不愿意就放我下来。”顾兰嗤笑一声。
  宣许从善如流。
  此时,营中的号角声响了。
  夕阳西下,沉闷的号角声被晚风击碎在空中,在狼烟和落日中显得格外苍凉寂寥。让周围一众来接送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四个孩子,三个都是燕来镇的边陲遗民,一时有些怅惘。
  “遗民泪尽胡尘里……”刘郊轻声道。
  陈润拉了拉她的衣袖,“慎言。”
  北斗之事未毕,南方边关又起。顾兰的眼神暗了暗,不知想起来哪一年的大雪。
  宣许叼着草叶,吊儿郎当的打破了沉重的气氛,“喂,济仁堂分明和这儿顺路,他放值之后分明可以过来直接把人捎回去,为啥非让我们在这儿等着?”
  “今天的糕都没卖多少!”
  其他三个孩子没接话,沉默的看着这根胆大却心粗的木头。
  刘郊也不再想她那道没有写完的文章,轻声八卦起来,“说起这个,昨天我偶然看见,顾哥哥好像在翻《诗经》。不时皱皱眉,之后又恍然大悟,抄写了下来,揣着那张纸条出了门。”
  “我去还书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在街道上,身边提着一盏灯,想要挂在灯会上。”
  末柳城的灯会,早在几日前就开始布置。官府只负责治安,不管其他。有心的男孩子会把写着自己心意的灯挂在上面,然后领着姑娘前来。若是姑娘有意,摘了灯来,挂在家中,便是成了一对良缘。
  姑娘们也是如此,会自己缝制或是买来荷包,荷包中放入自己的纸条,送给心上人。
  “嘘,莫要多言。”陈润把手揣在袖子里,笑着说,“说多了有人要急。”
  “谁急?”顾兰撇撇嘴,“我不急。”
  “小兔崽子偏心偏到姥姥家了。”宣许冷笑说,“你顾哥哥上辈子怕是救了你的命。”
  顾兰没说话。
  她实际上问过顾屿深,此心是否如初。
  顾屿深当时正在厨房忙活,闻言只是愣了愣,然后勾唇笑了笑,“我依然不会走剧情。我就是我。”
  顾兰欲言又止,抿紧了唇。
  “至于喜欢这件事。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你或许会说是因为吊桥效应,要么就是剧情影响我的心意之类的。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我就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