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刘郊不巧,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衣裙,耳上坠着月娘送给她的耳铛,两条麻花辫儿垂在身后。她偏头看着身后的顾兰笑着说些什么。
  冯钰几乎全身震悚了起来,眼中逐渐漫上血丝。他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香囊,几乎要将之拧碎。冯钰仔细地瞧,认真的瞧,药香漫过,眼前再次浮现起那庙中月下的妙龄女子,那清秀的容颜扭曲变动,最后和刘郊那隐约的侧脸贴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快,快!”冯钰激动起来,连忙催促着小厮,“快追上前面那个姑娘!”
  眼下的车速已经很快了,路上盖着雪,小厮不敢,“少爷,再快了会有危险!万一遇了事!少爷——!!”
  冯钰不听,他眼中尽是疯狂的神色,在小厮的惊恐眼神中掀帘,一下子跃上了疾驰的马匹。
  “少爷——少爷!”小厮被吓的哭腔都出来了,他拼命的想要拉住驾车的绳,却架不住冯钰疯狂之中,一把夺过了马鞭,两腿一夹,马匹受惊,嘶鸣一声,加速向前跑去。
  马蹄踏过积雪,在砖墙上留下了一行肮脏的泥泞痕迹,也湿了他的衣角,但冯钰浑然不觉,他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只知道紧紧盯着远方那道曼妙倩影。
  而三个孩子察觉到这疾驰的车马时已经来不及了。
  “快跑,陈润!”顾兰看到那疯狂的车速,一把拉住陈润的手往前跑去。刘郊紧随其后,慌忙间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人怎么可能跑过疾驰的车?
  巷口处吴叔显然也看到了这处的急情,他结巴着对着远方的那车喊,“慢!慢点儿!!危——危险啊!那廊子的车、车!慢下来!”
  可是冯钰在刘郊回头看去时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只觉得血液中一股子燥热,周围的一切都被淡化了,他仿佛又回到了流云里鸳鸯榻上,只有真正把那人抱在怀里时才能得到释放。
  往前、往前。是她,抓住她!
  车马和脚步凌乱,带起小巷中一阵寒风。梅花上的雪因震动不断飘落。
  “等等!”陈润突然听到了什么,他看不见,只能仓皇间喊一声,“梅花枝要断了!”
  “靠边,靠边,快贴墙蹲下!”
  其他两人不疑有他,立马照做。
  刘郊在混乱中想到顾兰前几日在糕点铺子中的话,苦中作乐的喊了一句,“顾小花,你个乌鸦嘴!”
  风声愈大,梅花上的雪就像下雪那日,带着零零落落的红色花瓣,不断落下。直到了某一个瞬间。
  “咔嚓。”
  落下的梅花枝干让马匹再次受惊,这匹好马高高扬起前肢,然后更加疯狂的跑去。可惜雪天打滑,歪歪扭扭的,带着背上早已无力控制疯狂马匹的冯钰,一股脑往前冲去。
  车马越过了路边的三人,直直越向巷口,一头磕到了墙上,冯钰被甩下,摔在地上。小厮在惊恐的尖叫中被侧翻的车压了下去。
  宣许在马匹撞上的瞬间拐到这个巷子中,可是刚刚转到,还在百无聊赖的数着自己偷来的钱袋中的钱时,就听到了一声厉喝,然后就被一个身影抱住,摔在一旁。
  他不明就里的随口骂了句脏话,抬头却陡然愣住了。
  墙被撞裂了,马匹头破血流倒在一旁,还在嘶鸣着。原本华丽的车架倒在不远处,残破不堪,各种零件飞了一地,压在下面的小厮看不出死活。马匹旁还躺着一个人,双眼紧睁着,胸膛还有些许起伏。
  “阿郎……阿郎……”
  宣许茫然间听到有人轻唤。
  “吴叔!!!!!”紧接着是一个女孩子的哭声。
  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了紧紧抱住自己让自己毫发无伤的那个老人。
  老人看着他慈祥的笑着,额角上磕破了,一滴一滴的落着血。
  “阿郎,没事了。”吴叔说着,宣许仍在怔愣中。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人就闭上了眼,倒在了一边。不远处匆匆跑来三个孩子,围住他一声声的喊。
  “娇姐姐,娇姐姐!”顾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去找医师来,去找医师来!”
  陈润颤抖着握住老人的手。
  宣许惊魂未定,还有些茫然,“我……我。”
  他说不出所以然,只见顾兰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宣许被这一眼看的冷汗出了一身。他无所适从的站起,不敢再看,连滚带爬的就要往外跑,连洒了一地的钱都没有在意。
  没有跑几步,却被只剩一口气的冯钰拉住了裤脚。
  冯钰眼下还有没有散去的癫狂,他嗓子受了伤,只能发出不清不楚的字句,“救、救……”
  宣许看着这张令他厌恶的脸,看着那充血的双眸,看向他拉着自己裤脚的那只手。从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勉强挤出了一点神智。奋力挣扎踢开了那只手。然后状似不小心的轻轻推了推那摇摇欲坠的车。
  “轰隆”一声,车顶本就不牢固的漆红沉木砸了下来。
  冯钰的眼中透露出不敢置信,他死死盯着宣许。宣许的心悬上了嗓子眼,腿脚站不稳跌在地上,看着那木头掩埋了那无法行动的纨绔。
  他倒吸一口气,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街巷。
  沉木落下的时候,巷子中忽然掠过了一阵冬风。冬风卷着残余的雪粒,落在四面八方听到动静赶来的人身上。
  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
  巷口的梅花,落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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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写到我喜欢的那儿,太高估自己的文字凝练能力了。
  那就明天那章,我一定能写到。
  明光城的事情差不多喽,过个几天就进入下个副本~
  第21章 将行·旧仇
  顾屿深和范令允听说了消息,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到的时候,官府的人已经围在一旁开始收拾现场检查伤亡。
  “顾兰!”顾屿深一眼看到了失魂落魄颓然坐在一旁的姑娘,看到她衣衫上发上沾着血,心中一紧,“受伤了?!”
  顾兰眼前有些朦胧,她看着远方跑过来的那个人,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泪水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她仓皇站起,张开了手臂,让顾屿深抱了满怀。
  “哥,哥。”顾兰一声声的喊着,她被顾屿深抱起,靠在他的肩头哭泣着,“顾屿深。”
  顾屿深以为她磕到哪里碰到哪里了,连忙问,“我在,我在,你伤到哪里了?”
  可是顾兰不回答,她攥紧了顾屿深的衣衫,只一味放声大哭。
  顾屿深无法,轻轻拍了拍顾兰的后背,怕扯到于是把那俩麻花辫儿放过去,叹了一声,迭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顾兰,没事了。”
  范令允则带着另两个孩子等着官府的问讯。
  医师和杂役过来了,收拾着那已经摔的不成样子的车,从残破的车下拖出那两个血肉模糊的人。陈润闻到了味道,问了一句,“人还活着么?”
  范令允没有回答,只是对刘郊说,“害怕的话,闭上眼不看就好。晚上要做噩梦的。”
  刘郊抿唇,“我不怕。”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另一边的吴叔已经醒了过来,老人行善积德一辈子终于反哺到了自己身上。那么大的冲击浑身也不过擦破了点油皮儿,没断胳膊没断腿,医师去看还笑着摆手说不用不用,先给几个孩子看看。
  宣许没有跑远,他攀上了不远处的屋顶,看着这边的光景。看到吴叔安然无恙时才暗中吐出一口气。从檐下爬了下去。范令允似有所感,看向那边,却只看到了一支光秃秃的梅花枝,零星几朵残花,霜雪尽落。
  这桩案子案情很简单。
  冯钰酒后抢车,纵马疾驰于窄巷中踏在雪未化尽的光滑地面上。梅花枝落下,马匹被别到,受惊嘶叫,然后发疯向前撞去,正好撞到了巷口上,车马俱毁,小厮命大还剩一口气,冯钰则是被车盖当场砸死。
  三个孩子无妄之灾,没有过错。程娣着人给了些银钱,聊作安慰。
  冯家主和夫人几次三番的上衙门里闹,又哭又跳,撒泼打滚,说是有人要害他们儿子。说流云里的老鸨是个狐狸精,三条两头勾着人。
  老鸨也不是个寻常人,当场就尖声骂道,“我?!我还没嫌你养出的那肥猪耽误我流云里做生意呢!哎哟哎哟,你知不知道,那畜生刚开始来一次,我家姑娘就哭一次。都是这地儿的我们说出来也不害臊,你家儿子底下那物有什么病还要我们抖落出来么?”
  “你,你……”冯夫人气急败坏,说不出话,只涨红着脸指向公堂那头的人。珠钗步摇早就没了风度,滑稽的挂在颤颤巍巍的发中。
  老鸨一挺胸膛,瞪着眼,“我,我什么?!我把手伸进冯钰的钱袋子里了?他长得也不好看,体量生的劏了都嫌肥,那活儿又不行——说到这儿,你家公子不知道从哪里整来的药,突然有一天又开始行了,但可苦了我的姑娘。每一次结束,那身上血淋淋的没一块儿好肉,你家好少爷要把人生生整死在榻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