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主在镇上一家面馆做会计,这是个很不错的工作,除了去的早没有什么不好。
  “顾兰,别一天天的老在外面跑忘了回家的时候。”顾屿深匆匆忙忙的换衣服要去面馆帮工,边披外褂边嘱咐道,“还有你。”他看向靠着门的范令允。
  太子殿下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字,有些茫然的指了指自己。
  啊,我嘛?
  “一日二食不适合你这个养病的身体。”顾屿深担心的说,“好好跟着顾兰吃三顿——咱家虽然揭不开锅了,但是也别委屈自己,要是再病了花的更多。钱的事情还有我呢。”
  说完,顾屿深就像一阵风一样刮走了,仅剩的桃花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剩下范令允和顾兰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受教育程度良好,实际上是个很亲和的人。他沉默了半晌,然后问道那个一门心思扑在糕点上的顾兰。
  “在他原来的那个世界,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么?”
  “他没过过好日子。”顾兰咬着糖,含糊的说,“最难过的时候还拉扯着一个妹妹,一天能打三份工还没放下学业,说真的,眼下这个院子算是他自己拥有的第一个家。”
  “抠是真的抠。”她叹道,“拼也是真的拼。”
  太子殿下不说话了。
  他生在皇家,即使长大后被扔到了军中历练,也是吃喝不愁的。身边围着的要么是王侯将军要么是阁老名臣,他没有见过顾屿深这样的做派。
  另一旁的顾屿深已经步入街市。
  他来的早,外面的朝霞都没有落下,刚刚有炊烟升起。街市两旁种着桑柘杨柳,被春意染绿了枝头。到达面馆的时候,只有老板和几个厨子守在后厨,扯面做浇头。老板娘看到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哎哟,小顾,又来这么早啊!”
  老板听到声音,也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
  这家面馆老板姓陈,家中行五,镇上的人都喊他“陈五”,或者是“陈老板”。陈五人好,也有心眼,祖宗手里传下来的不温不火面馆,在他这一代打响了招牌,面馆从开始的小铺子,到大铺面,再到如今的“兴庆面馆”。
  照原主的记忆,这老板人是真好,也是真幸运。面馆最冷淡的一年遇到了朝中的贵人,贵人成功后一封信包着封赏送回燕来镇。后来当今皇后食物中毒,全国掀起了一股严查食品安全的风,燕来镇消息来得晚,等到使者猝不及防而来,零零落落只有几家躲过了罚款——兴庆面馆正是其中之一。
  然后兴庆面馆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做到如今的规模。
  陈五也确实是会做生意,他不贪小便宜,为人也豪爽,细节处处都能顾到。
  三十来岁才如愿求娶到了心上人,婚后儿女双全。大姑娘如今十四,如花似玉落落大方;二公子大顾兰几年,在书院据说榜上有名。
  顾屿深喜欢这样的上司。虽然出门在外打工身不由己,但是遇到一个讲道理的甲方还是能够稍微使心情愉悦一些的。
  兴庆面馆也做早点的生意,由于太早,有家室的没人愿意去做,于是原主就包揽了下来。陈五听他答应之后兴高采烈,每天早上怕他吃不上早饭专门给他留一碗清汤面。
  顾屿深把外褂脱下,晾在搭绳上,上面沾满了晨露,沉甸甸的。吃完了面,顾屿深就算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磨豆浆,和面,蒸包子,包馄饨,顾屿深带着几个厨师干的井井有条。等到路上行人多起来的时候,另外几个伙计才过来,把做好的早点一批一批端在外面叫卖。顾屿深拿毛巾擦擦汗,陈五凑过来,沏了壶茶。
  “听说你前段时间买酒买布。咋,你妹妹伤着啦?怎么不去找大夫。”陈五边嗑瓜子儿边唠嗑,“这姑娘家的,伤口可得好好看着。”
  “唉,不是顾兰,那孩子皮实。”顾屿深笑了笑,“是我有个远方的弟弟,家里没人了前来找我,咱这地方偏,他走山路,不小心给摔着了。我看伤的不重,就自己处理。”
  陈五笑着说,“你还有个弟弟?长得像你不。这一家子人,你是个模样好的,兰兰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你这弟弟要是长得像你,咱这燕来镇的姑娘们又得发一阵愁。”
  顾屿深端茶的手顿了顿。
  该说不说,范令允长得实在是好看。不仅好看,而且气质出尘。
  那种皇家出身养出来的矜贵,又杂着边疆的风骨。范令允这张脸简直是大自然的完美造物。
  “他……”顾屿深斟酌着用词,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长不成他那样,他娘据说当年是当地第一美人。”
  “不过他这人,事儿多的很。在我家养伤这几天我被烦的不行。”
  “这样。”陈五显然有些失望。
  顾屿深汗颜,陈五家里有个待嫁的姑娘,这么多年老是留心着镇上的适龄青年。
  “天,皇家不是个好去处。”他想。“赶紧歇了吧。”
  唠嗑没有唠多久,等到早点卖完,就是顾屿深再次忙碌起来的时候。
  第一天上班,算账记账这件事情对于顾屿深来说算不上难。
  难点在于顾屿深是个文盲。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人,从上向下从右向左读实在是有些别扭,那些字零零碎碎拼起来倒也不是不认识,但是顾屿深不敢轻易落笔,他不知道那些字该怎么写,只能一点一点往前翻着,照葫芦画瓢,效率十分低下,等到面馆关门也没有搞完。
  顾屿深之前请过风寒的假,陈五以为是病还没好透,宽容的允许了顾屿深把账本带回去继续核对的请求。
  他把账本揣在怀里,从东街买了顾兰最喜欢的桃花酥,自己先拿了一块儿,边啃着边想,这怎么整。
  哪来的时间让他去认字啊,他连怎么写毛笔字都不知道,难道要一晚上之内找到一个先生么?
  晚风吹过,身旁逐渐亮起了灯火。顾屿深举着自己那盏小油灯,顺着小路走过树林,到了自己的小院子中。隔壁家的孩子正在夜读,隔墙都能听到之乎者也。
  推开门,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缩在院子一角。
  顾屿深前些天往桃树下打了两个秋千,如今范令允正坐在秋千上,就着月色给顾兰做的风筝描画题字。顾兰在另一边的秋千上,听到院门吱呀一声响,偏头向着风尘仆仆的顾屿深笑道,“回来啦?”
  然后一眼就瞧到了顾屿深手中的糕,匆匆从秋千上跳下来就扑向这边。
  顾屿深故意抬高手,不让她够到,笑眯眯的说,“喊一声哥哥,就让你吃。”
  顾兰是个没骨气的,立马就掐着嗓子“屿深哥哥~”
  顾屿深只觉自作自受,被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兰拿到了糕,撒着欢就往自己屋子跑。
  顾屿深在后面皱眉,“喂,吃独食啊?三个人一起吃的。”
  范令允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个没写完的风筝。
  太子殿下的字师从大家,顾屿深这种不懂得欣赏的洒一眼都知道写得好。他拿着那个风筝,计上心头,惊喜的看着对面的人。
  范令允被他瞧的莫名其妙,“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教我写字吧,就今天晚上。”顾屿深道,“我给你免三月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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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范令允后来找顾兰打听过顾屿深那个地方外面补课班的费用,听完换算之后觉得自己亏了笔大的。
  顾屿深:“双减听说过么?哪来的补课班,顾兰诓你的。”
  范令允深以为然。
  顾兰“……不信我又问我,太子殿下,你的为君之道是这样的?”
  第4章 燕来·打工
  在顾屿深眼里,范令允是个很好的老师。
  不压力,不逼迫,良好的教养让他说话春风化雨,不断地给学生以鼓励——即使他的学生是他的房东。这种心怀,顾屿深拿着笔边临字帖边想到,恐怖如斯。
  他应该会是个很不错的皇帝。
  毕竟心思沉静如顾屿深,上班的时候心里也是骂娘的。
  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仇怨,能使这样一个温良的人被逼着黑化成昏庸无道的暴君?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自打他上了范令允的书法识字速成班反响不错之后,顾屿深就觉得不能再放着顾兰野蛮生长了。于是他求着范令允写了几张字帖,兄妹俩挤在一张桌子上一起练。
  可惜顾屿深有个上进的心,顾兰却不想跟着他卷。一看书就是哈欠连着神游,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吃糕,总之是不能坐下来安分的写字。
  此刻亦然,顾兰早就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了。
  顾屿深无奈,把人抱回了屋子中。盖好被子。
  等到杨花落尽,春日走到尾声的时候。范令允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顾屿深的字写的也差不多了。燕来镇的日子走上了正轨。
  顾屿深在外奔波忙碌,顾兰天天跟个假小子一样在街上乱跑,范令允倒是不折腾,窝在屋子里面翻那寥寥几本书看。整个院子中,钱是顾屿深赚的,饭是顾屿深做的,衣服是顾屿深洗的,俩人最受累的时刻就是每天顾屿深下班回到家,要站起身来问候一句,“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