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如果没有他
  老陆,老陆?
  陆宁远一惊回神,李椹的手打在他肩膀上。
  你现在到底遇上什么事儿了?急死我了!你不说,我有心也帮不上你啊!
  帮我陆宁远喃喃,随后摇了摇头,看向李椹的一瞬间,一个念头咚地掉进心里。
  除了没完没了地写信过去,以爱人而非以将军、以臣子的身份,他竟什么也没法为刘钦做,也没法真正待他好。
  他与别人,于刘钦而言,其实又有什么不同?这么多封来往信件当中,刘钦可曾有片刻为他而开怀?相隔千里,他看不见刘钦收到信时的样子,他写下的这些笔墨可让他欢喜吗?
  不,不不去想这些,不论是以什么身份,毕竟还有唯一一件他能做、也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情。
  陆宁远摇晃着站起来,起身后马上站稳了,惯穿的甲胄在身上竟然显得略有些大,连臂甲都轻轻晃荡起来。
  探明狄庆到哪里了,稍事休整,务必先他一步抢占巨鹿。陆宁远扶住腰刀,只要能枭除狄庆,天下可定!
  第325章
  乌古乃有没有消息?
  行军整日,狄庆第一次下令休息,刚一下马马上便问。
  元帅,乌古乃那边今天还没消息!
  知道了。狄庆咕哝,鬼天气,马蹄铁都跑糟了。低头看看马蹄,几乎让冰泥全裹住了,泥点溅得满小腿都是。
  他把缰绳交给别人,马上有仆役过来照料马匹,更换蹄铁。
  狄庆坐在马扎上,面前就是兵士刚刚生好的火堆,他在上面烤了烤手,一气喝了一囊袋的水,让人取来地图。
  韦长宜晚他几步,这会儿刚刚下马,看他坐在火旁,一瘸一拐地也走过来,两条腿姿势极为怪异,好像合不拢似的。
  狄庆看他一眼,明知道他是不惯骑马,终日行军下来,大腿给磨破了,想好好走路也走不了,但还是不禁皱了皱眉头。
  现在他看见有瘸子在自己面前,就格外难受,看韦长宜在身边坐下,瞥他一眼,也没理会,低头又看起地图来。
  这会儿刚开春一月,风里还带点凉意,吹得久了也像钝刀,在马上让它连割几天,韦长宜两手上全是裂口,在火上一烤,疼得他直咬牙,但要是不烤,又冰冷刺骨,只能生受了。
  行军打仗的苦,本来轮不到他来吃,可现在说得不好听点,他大夏已经要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他想保以后的富贵,这会儿只能咬一咬牙。
  这次他随狄庆出征,就是为他出谋划策的,这一仗能打赢,江北就还能守,打不赢,恐怕他们这些人就要收拾铺盖滚回草原去了。
  元帅,他看狄庆不理会自己,也不灰心,咱们是不是暂缓行军,步子放慢一点?
  狄庆从地图间抬头,你跑不动,要我全军等你?
  韦长宜连道不是,起身指着他手中地图道:咱们比乌古乃早动身五日,骑兵更多,脚程更快。既然是想两头开打,还是等一等他的消息为是。郧阳一带的情况已经探明,但还不太清楚襄阳的虚实,此时不宜冒进。咱们这里过早接敌,恐怕乌古乃听说之后要仓促浪战。
  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狄庆下意识抬手在脸上摸摸,指头扣着脸颊上的疤。
  从受伤之后,他就蓄起了络腮胡子,但靠近脸颊中间的一块总遮不住,你看这两路出兵的法子能行么?
  他这样问,问得韦长宜心里一惊。
  这是出征之前,整个朝廷一同拟定的方略,元帅那时也是赞同的,如何今日又有疑虑?
  今年年初,一开始只是为着些粮食赋税,有一些刁民生事,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演变成整个山东岌岌可危,就连元涅这个几年前就在东边做定海神针的大将,都稀里糊涂死了。
  山东还没救成,陆宁远兵锋已经直指河北,不能不管,可是具体怎么管、怎么救,朝廷多日议论不休。
  从前年开始,同雍国的多次交战,让他们的精锐骑兵折损过半,上万健儿死在淮南、河南、山东多处战场上,甲胄兵器也损失无数。
  他葛逻禄人纵横天下,就是倚此虎旅,两年间战死这么多人,任谁能承受得住?曾经于他们而言,天下无一处不可去,现在却不得不好好筹谋,要救山东河北,到底如何措手?
  河北现在是有些驻军,可人数不算多,又没有什么拎得起的大将,能挡得住陆宁远,非从长安发大军过去不可。
  可救援河北的路几乎被堵死了,从南边走,河南各处要地已经被雍国占据,要是走北边取道山西,以那两山夹一川的地势,他要横穿过去,免不了要翻山越岭,等好容易过去,陆宁远以逸待劳,不是上赶着举大军予人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先把河南的驻军引到南边,他大军再经华阴过潼关,走新安、孟津、怀庆,绕过开封直接北上,往救河北。
  为此,才让驻军郧县的乌古乃发兵进攻襄阳,吸引雍军在河南的主力。
  自从在河南节节败退,原本在豫南的驻军都向西退至郧西、郧县、均州、房县一带,占据一角,不让雍军全据湖广,威胁商洛,又从商洛进逼京师。
  这次倾大军而出,实在冒险,第一险是万一进攻襄阳不成,这几处有失,形势恐怕更难收拾;第二险则是如果此举没有能吸引得雍军在河南的主力,尤其是秦良弼那一军南下,则狄庆往救河北的路就还是被堵死的,不同雍人打一场恶战,不掉一层皮,是过不去的,而过去之后,前面等着他们的又不是别人,而是陆宁远。
  说一千道一万,若非当初开封猝然易手,局面如何会到这般地步!
  开封尚在,不至于整个河南数月之间就风云变色,现在也不至于他大军调动之时,连路都让人把断,进退不得。陆宁远太可恨,太可恨,太可恨!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我不是有疑虑。狄庆反问:你看这一战有多少胜算?
  韦长宜自然不敢照实说,只道:咱们只尽人事便是,若天佑大夏,定能决胜!
  狄庆冷笑一声,我读过你们汉人的兵书,记得里面有一句什么,庙庙算?总之是说还没开打,谋划多的取胜,谋划少的不胜,咱们算来算去,把自己心里算没底了,这仗还怎么打?
  韦长宜半晌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也知道此次出兵其实是形格势禁,进退两难,也是赶鸭子上架,不然不该在这会儿军粮都还没收上来的时候迎战。可狄庆的态度,也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两年之前,狄庆何尝把雍国放在眼里?就是一年之前,葛逻禄上上下下的军官见了雍军,也尽是骄狂之气,如何现在竟翻然一变,闻雍色变起来了?
  他从没在狄庆口中听见过这样的丧气话,偏偏他又是主帅,主帅如此,下面的士气还可收拾么?
  他不说话,狄庆又问:之前你和辛应乾嘀咕的那什么反间计,多少天了,怎么没动静了?
  韦长宜来了些精神,这等事没有立竿见影的,元帅莫急,还要再等些时日看看。
  狄庆哼了一声,将地图一折,站起道:埋锅造饭!
  什么?刘钦失声,秦远志死了?
  呈递消息的兵部官员低着头不敢吭声,刘钦从军报当中回神,抬手挡住了纸上的最后一句。
  他定了定神,问:乌古乃围攻襄阳,到今日是多少天了?
  兵部官员这才抬头,陛下,已经是第六十一天了。
  六十一天刘钦摇了摇头,是国家有负于他。对秦远志的家人,一定善加抚恤。
  是。
  此外,你看该派谁去接替他?
  臣以为不需朝廷额外选派官员。
  什么意思?
  知府丘崇俭在秦远志生前就协助守城,秦远志最后出城作战前的遗表中,也向朝廷举荐了此人。
  一介文人刘钦有些疑虑,能守得住么?
  兵部官员壮起胆子,陛下,周部堂亦是文人。
  刘钦不语,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显然委决不下。
  从两个月前,夏人就从郧阳出发,进逼襄阳,其意图自然是吸引秦良弼主力南下,他们好打通东进之路,速去救援河北。
  夏人的意图显而易见,摆在当时刘钦面前的便是两个选择:要么分兵去守湖广,要么对南路夏人置之不理,调集全部兵力去打狄庆。
  他当然选择后者。
  夏人分兵,偏在这时候去打襄阳,就是怕他调集主力在北面同他们会战,真将秦良弼调到南边,岂不正中他们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