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个人当病友的这两年,九凤是千好万好,推他去看医生,监督他吃药,几次救下自杀的他,还想办法给他治病。
  等他一好,九凤顿时变了一张嘴脸,在他想把九凤带出医院时,更是怒骂他想要谋财害命!
  他需要这点谋财害命的钱吗?
  张晚照气得半死,对九凤是说也说不通,骂也舍不得骂。
  辗转根据那天的展会找到穆怜青,才知道他根本就没病!纯粹是吃药吃傻了。
  张晚照把文件打开,推到孔宣面前:“我打算把他转到疗养院里,让医生慢慢给他减药,只需要你在监护人名字那里签个字,我给你五百万的签名费。”
  孔雀大王看都不看,双手交叠,严肃地托住下巴,非常锐利地直击痛点:
  “这么说九凤也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我们都不管他你管他干什么?”
  张晚照支吾几声,哼哼唧唧地表示:“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过于苍白的脸上仍然不免泛起一片显眼的红晕。
  这种情况还能不离不弃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张晚照现在是张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有钱有势,想报恩有的是办法,但他就是想把九凤拉出来。
  看透了张晚照的想法,孔宣表情更加玩味:“我们可不是人,你把他拖出来能管他几年?十年?二十年?最多一百年后你也就是一捧土了,他都不一定会记得你。”
  张晚照不假思索:“那就一百年后再说吧!”
  不求以后,只争朝夕。
  要是九凤病好了要跑,他、他就跟着一起!
  张晚照的眼中满是执拗与坚韧,一双眼睛明亮惊人,挂在瘦弱的脸上显得有点吓人,却真挚至极。
  孔宣盯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他密密匝匝的心思。
  他将文件划拉过来,低下头干净利索地签上了孔宣的名字。
  九凤想不到,为了躲避家族捞人而填上的名字,最终会由孔宣亲自签下,将之递给一个凡人。
  “小晚照。”孔宣歪过脑袋,他倚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杯子。
  张晚照挪动轮椅回头:?
  孔宣笑了起来,他笑容明媚张扬,肆意地朝他挥了挥手。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张晚照顿时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打着轮椅,差点一头撞到门框上。
  “我、我会让人把钱打你卡上的!”
  张晚照慌慌张张跑走了,陆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垂下眼睛时与孔雀大王对视上了。
  孔宣哼了一声,仰着头抵着他的腰腹,就这样直白地看着他,语气不悦:“你看他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陆压话语微顿,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睫毛下微微泛起的微光,他下颚阖动,慢慢吐出一句:“人类也可以和妖在一起吗?”
  这是一个蠢问题,陆压一出口就意识到了。
  出身妖管局的他见过太多人妖恋情了。
  他想问,人类也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是人类,不是某只漂亮小鸟。
  孔雀大王也会喜欢人类吗?
  孔宣高高地挑起一边眉头,手指戳在陆压脸上,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品吗?”
  “这种光秃秃的人类有什么好喜欢的?是漂亮小鸟不美吗?还是漂亮巢穴不香吗?”
  “还是……”他话语一顿,狡黠地翘起唇角,眼睛眨动间暧/昧调笑:“我们陆鸦鸦不好?”
  陆压脸上阴郁的神情一怔,快速地抬了下眼,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眼底泛起几息光彩。
  孔宣一下子从凳子上翻了起来,潇洒地朝内里走,撩起门帘时他回过头,回眸一眼狡黠灵动。
  “鸦,不要瞎吃飞醋啊~”
  调笑的话说完,他“嘿”了一声,轻快地钻进室内,没一会儿大呼小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陆鸦鸦!我的菠萝——”
  陆压无奈地叹气:“菠萝还没处理好,小心扎嘴。”
  他抖了抖围裙,一边答应一边系到腰上。
  给贪吃的孔雀大王削菠萝去了。
  是夜。
  陆压走进浴室,他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浴室的灯光明亮惨白。
  他很少会变化出原形,藏匿起来的妖纹也避免了许多窥视。
  唯有现在四下无人的深夜,他才对着镜子无声低下了头,青黑色的妖纹从脊骨处慢慢生长而出,一只羽茧缓缓松开翅膀,泄露出一对将要孵化而出的飞鸟。
  飞鸟交颈缠绵、羽翅相交,华丽纤长的孔雀羽犹如亲昵的情人,张扬交融进火鸟的纹理中,显得密不可分。
  陆压并没有观测到羽茧展露的情况,他一手摁在洗手台上,一手攥住手臂,一根一根的黑羽从他的皮肤上滋生,几乎淹没他的全部皮肤。
  他喉间滚烫,如火灼烧般烧灼着他的思维,羽翼逐渐丰满,更加催着他变化出新的形态。
  然而鸦羽散落,灵气烧干,他棋差一步,在化形的紧要关头,片片鸦羽应激缩回。
  他近乎脱力,撑着洗手台艰难地喘息几声,汗水随着肌肉线条抖动掉落,明亮的镜子里映出他狼狈焦灼的模样。
  陆压抬起眼,深邃冷淡的眼睛此刻凶戾阴鸷,如被迫隐忍的猛兽,身上拼搏出来的肌肉不断收缩伸展,极致的力量埋藏在他每一寸的皮肤之下,危险蛰伏在暗流涌动下。
  又一次化形失败,陆压眉眼发狠,随手将几根没有消去的黑羽拔掉碾碎,转过身借由镜子看清背上狰狞可怖的妖纹。
  古怪的神木扎根在他的脊骨之间,肆意地舒展着枝条,将被火缠绕的神鸟高高捧起,怪异符文蜿蜒绵亘,兀自汇聚成完整的妖纹,深深锁进他的骨血。
  他偏过头,终于看清了脖颈后若隐若现的孔雀羽。
  大概是他的血脉还不够纯粹。
  陆压并不知道,妖纹除了昭示血脉,还有另一个作用。
  ——为结契后的爱侣打上彼此的印记。
  这份印记即便转世新生、即便身死道消,百世不灭,千年不改。
  眼球在眼皮下转动着,黑暗中,孔宣躺在梧桐木的床上,猝然睁开一双青光璀璨的眼,妖异至极的异色在眼中扩散。
  夜晚风声涌动,虫鸟齐静,孔宣眼睛睁开一瞬,他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声音。
  犹如丝竹管弦,又似琵琶长琴,在黑夜中铮铮作响,幽幽怨怨,哀寂至极。
  孔宣烦恼地用枕头遮住耳朵,把自己滚进被子里,气呼呼地藏了起来。
  他把眼睛一闭,很快就听不见似有若无的乐声,清浅的呼吸缓慢平稳,裹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谁整天大晚上在外面弄乐器,吵死了!”
  孔宣打了个哈欠,被吵了几天,脾气见风就长,一点也不憋着,直接跟陆压抱怨。
  陆压偏了下头,似乎有点意外:“乐器?”
  “是啊。”孔宣说着,手中剥开的鸡蛋塞进了陆压碗里,等陆压把蛋白剥走,他才美滋滋地把蛋黄塞进了嘴里。
  “最近外面总有声音在响,可烦人了。”
  “什么笛、萧、琵琶、古筝……”
  孔宣嘟囔着,报出一连串的乐器名,嘴巴里念念叨叨的。
  以前在清扫组工作过的人警诫心就没有弱的,并且对妖气极为敏锐。
  陆压并不是进去混资历的混子,恰恰相反,他在妖管局的战绩十分优异。
  听到这种话,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没有听到有什么音乐。”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孔宣说的丝竹管弦,也没有感受过什么妖气。
  ……不。
  陆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面露思索:“或许是我没注意,我今天晚上看看。”
  “问问邻居不就知道了?”孔宣扬眉。
  他听到了,说不定靠近他那个房间的邻居也听到了。
  要是守着等有人没素质半夜搞音乐,那可太折磨了。
  不过自己晚上被声音吵,陆压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本来想抱怨的孔雀大王顿时觉得自己和陆鸦鸦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厚厚的厚障壁了。
  他已经不是自己同仇敌忾的队友了!
  孔宣吃过早餐,抱着枕头溜溜达达地溜进陆压的房间里,他目光在室内扫过,露出极为锐利的眼神,精准将自己的枕头丢到床头,占据稳稳的c位。
  他大声宣布:“我今天要到这个房间睡!”
  他就不信了!难道只有他房间才能听到声音吗?
  陆压没有意见,他拎了几袋子桃子,拿出一个红彤彤的递给孔宣大王:”大王吃吗?”
  孔雀大王嗷呜一口,一口咬住了桃子,换到手上,他眉眼得意地朝陆压扬眉。
  “走!我跟你一起走邻居去。”
  他一把挽住陆压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要跟陆压找邻居去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