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漂浮不定的心总算找到一点方向感。
  周疏意深吸一口气,姐姐,你去哪了?怎么没回我微信。
  刚在忙。谢久顿了一顿,我在朋友家呢。
  我很担心你。
  恐惧使得她声音急切,裹着重重的鼻音,眼泪也不知不觉在眼眶里打转:你朋友家在哪?我要去找你。
  说着掀开被子就准备起床换衣服。
  电话那边,谢久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哭什么呀?
  担心。
  太晚,就别折腾了,我还有一会儿,你先睡吧,乖。
  不要,周疏意执拗地顶嘴,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就要找你!
  那头沉默两秒,终于妥协。
  不一会儿定位发了过来。
  谢久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疲惫:你都知道了?
  嗯,她吸了吸鼻子,我刷到新闻了,姐姐你不要怕,我马上就到。
  她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告诉她:路上小心。
  语气太平静了,仿佛没有位于波浪之中。
  可周疏意听得心里发涩,知道她在忍。
  车牌号和行程都分享给我,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快到了告诉我,我下楼去接你。
  好。
  偏偏就是这样的平和,让周疏意心里阵阵发紧。
  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往心口里扎,那痛不算尖锐,每往里慢条斯理地深入一寸,便传来一阵摸不着的膈应,但你拔不出来。
  假如这事落到自己身上,可能都不及看见谢久经历这件事的痛。
  周疏意只觉难捱。
  以前她不太懂爱,只会按部就班地递热水、塞药片。
  从小到大电视剧的荼毒也好,没人教过她怎么爱人也罢,总之她少了根痛觉神经,无法共情。但至少会像个尽职尽责的看护,守在病人身边一整宿,问心无愧。问心无愧的意思是感动自己,别人却不记得。
  可这一刻,痛苦排山倒海般袭过来,呼吸瞬间淹在失氧的环境里,无法进入胸腔。
  她慌不择路。
  是怜是痛还是爱,她搞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个顶好的人,像月亮像星星一样应该永远皎洁地挂在天空的人,突然被用力拽了下来。
  好害怕她被流言的海淹死从此一蹶不振,怕以她的能力无法成为她跌落时的托举,这就好比刚买的漂亮风筝在首飞时便断了线,从此跟她一别两宽再也不见。
  这无异于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
  连她说话都怕惊着拥抱都舍不得用力的人,怎么可以被别人伤害呢?
  如果是我就好了。
  怎么所有伤害不发生在我身上。
  到汪渝家不过十几分钟车程,目的地是她家对面商场的一家江浙菜馆。
  包厢的饭桌上,几道小菜清爽可口,神仙鸡油光水滑地放置在大桌正中间。
  周疏意第一次失了胃口。
  人不多,只有陆白白、汪渝,还有个周疏意没见过的女人。
  她朝各位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谢久:姐姐。
  谢久替她拉开椅子,目光扫过她刚吹干不久的头发,和那张素净的脸,心里一暖,都洗完澡了,干嘛还出来?
  我放心不下。
  周疏意略微局促,挨着椅子边坐下,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肴。
  你们在聊什么?
  汪渝插话道:正说到要请江律师处理那些造谣的。
  这样啊那照片是怎么回事?周疏意转头看向谢久,是你的学生吗?
  谢久沉默一秒:不是。
  那是谁?她表情严肃,我刚看是从你们学校匿名墙开始的,最初有学生投稿,后来被营销号搬到短视频平台添油加醋。
  想起那条处理过的录音视频,周疏意脸色猛然一僵。
  你认识那个人?要不然怎么可能跟*她对话?
  谢久沉默片刻,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会影响到我们正常生活。当务之急是把伤害降到最低。
  律师也插话:这件事情确实需要遏制。首先是取证,对转发量超过五千次的造谣账号提起刑事自诉,再向平台发律师函要求删除侵权内容。
  陆白白皱着眉,脸色难看:那关于她表妹这件事呢?跟踪、偷拍,还网络造谣蓄意带节奏,这显然是谋害。
  从法律角度来说,首先肯定是要把当事人找到。江律师推了推眼镜,不过对方有精神疾病证明,即便定罪也可能从轻处罚。
  周疏意听得云里雾里,表妹?精神疾病?
  谁的表妹?难道是谢久的表妹?
  她眼神一凛,顿时心领神会:是徐可言做的?!
  在场人目光都落到她身上,集体陷入沉默。
  周疏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眼底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前女友让谢久平白遭罪。
  其实早前就发现她抑郁症发作,当时只让医生开了些药。
  察觉到她的情绪,谢久将手搭在她手背上,略微拢紧,后来她一时冲动吞药,导致流产,被家里人强制送进医院治疗。今天我去她家一问才知道,她昨天就从医院逃了回来,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
  周疏意气得浑身发抖:凭什么!她自己的选择,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谢久叹了口气,只是周周她病了,已经没有正常人的逻辑了,我们就算再怎么问为什么,她也不会给你一个正常人的回答。
  都怪我,她哽咽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
  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在对面工作不,如果我不是你女朋友就好了。
  谢久没说话,只是把手紧了紧,叫服务员给她倒了点热水。
  跟律师的谈话持续到深夜十二点才结束,汪渝跟陆白白都满脸倦色地跟她们两个告别。
  出门之前,周疏意突然向在场的几位朋友深深鞠了一躬,发丝随着动作垂落,散在肩上。
  她语气诚挚,字正腔圆:谢谢大家。
  谢久有些诧异,江律师跟两位朋友也愣了一下,忙摆手:不用客气的。
  是呀,小周,你太见外了,我们跟谢久都认识多少年了,应该的。
  要谢的。她抿了抿唇,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帮她。
  放心吧,一定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汪渝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半开玩笑,不相信我们,也要相信江律师呀,战绩可查,别太紧张。
  好,辛苦各位了。
  你们路上慢点。
  坐上车回家,街头已经没什么车了,冷冷清清,只有几盏孤灯亮着。
  周疏意坐在副驾上,心事重重地划着手机,铺天盖地的新闻热度还在上涨。
  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说话?
  什么话?
  你说怪你。
  周疏意垂下双目,因为我跟徐可言曾经在一起过,现在不接受她,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要是换成别人她兴许不会这样。
  那也会伤害你。
  至少不会伤害你。
  谢久轻叹一声:我不明白你这种思维方式是怎么形成的,说实话让我有些困惑。遇到问题时,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解决它,而不是忙着自责,明白吗?过度苛责自己只会陷入思维的死胡同。
  可我就是觉得事情因我而起......
  说着说着,她流下眼泪,我只是感觉我好没用,根本帮不上忙,现在害你这样,我真的很内疚。你本来有很好的工作,很好的事业
  怎么还哭上了。
  谢久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抽出一张纸递给她,我都还没哭呢。
  那你哭嘛,你哭了我还好受点。
  她叹了口气,被这样一弄,心里反而没有了那股郁气。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得经历一些风风雨雨吧。
  没了工作我也不会立马死掉呀。
  谢久说完,哭笑不得,腾出一只手给她牵着,宝贝,路是我自己选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做决定前就该预见到风险。既然选择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如果总是第一时间责怪自己,被情绪牵着走,又怎么能冷静处理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