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吃。”池无心张了张口,在这道目光注视下,说心里话貌似也没有特别难。
  “那你喜欢吗?”叶回生又问。
  “喜欢。”她这次回答要流畅一些。
  叶回生轻轻搂住她的腰,用筷子指向桌面,“你有没有哪道菜比较感兴趣,想先尝一下的?告诉我。”
  池无心听她的话,又在桌面上看了一遍,感觉每样都新奇,一时间难以抉择。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来,叶回生便伸出筷子,加了一筷鱼片,在旁边装着褐色液体的小碟子里蘸了一下,“你挑不出来,那就让我替你挑。”
  一盘子鱼生,原本摆的如同一朵莲花,被叶回生一筷子戳歪,花瓣散了整盘。
  鱼片晶莹剔透,像是冰做的,池无心吃进嘴里,先被调料的咸刺了一下,再一嚼,鱼片的爽滑鲜嫩立刻霸占了她的味蕾。
  “好吃,喜欢。”这次不用问,她自己就先说了。
  叶回生再夹了一口饭给她,压掉她口中的鱼生味道,又盛了一勺鸡羹。
  就这样把每道菜都吃了几遍,直到这顿饭结束,池无心也没开口说自己想要什么。
  她对自己的过往透露得不多,因为话少,只有只言片语,但叶回生靠这几句也能猜出,她从前的生活,想必很不好过。
  那个狗屁师尊,根本不像是把她当大活人的样子。
  这样不是更好?
  她的贪婪在心底高歌。
  不用折断她的脊梁,碾碎她的人格,因为这已经是一个破碎的人。她只需要将她拼起来,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可以得到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人。
  叶回生笑眯眯地望着池无心,就算是最能堪破人心的术士,也看不透这样如日般华美耀目的面容下,流淌着如此令人悚然的心思。
  “你恢复的不错,再有上几次药浴,就能行动自如了。”
  她捏了捏对方的指头,温柔地提醒道,“我对你这么好,这时候你应该说什么?”
  池无心想了想,略带迟疑地说:“谢谢主人?”
  “真聪明啊,我的小乖。”叶回生吻了下她的发顶,是那种主人亲吻小猫的吻法,“这是奖励。”
  池无心的心砰砰跳起来,为刚刚的接触高兴不已。
  只是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她已经生不起任何抗拒或觉得奇怪的想法了。
  那几位送菜的仆从退出寝殿后,各自回到杂役居,不过其中一个五短身材的仆役,却没有一直待在院内,而是行动自然地走出这里,去到山脚,和另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回去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条鱼,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去给自己打牙祭的。
  这个仆役,也有练气两三层的修为,只是天资太差,这辈子顶天也就筑基,只能做做下人。
  他当然也能用传讯符,可一旦这么做,灵力波动明显,反没有这种方法隐蔽。
  一个仆役日常走动,多么正常,谁会注意到像凡人一样的他们呢。
  欢喜堂内,红酥听了心腹手下的消息,歪在榻上嗤笑,“怪不得不喜欢那几个教好的,原来好这口儿。”
  旁边的几个少年要么给她按腿,要么以口含果,喂到她嘴里。其中一个大胆的,大约是平日和她亲近惯了,便开口笑道:“我怎么听主子的话里一股醋味儿。”
  红酥面上的笑霎时间消了个干干净净,几个少年见状全都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刚刚开口的大胆少年,哆嗦着说:“是奴口无遮拦,还请主子赎罪!”
  红酥冷冷盯着他,道:“我的事也是你能随便开口的?”
  她抬手一扬,那少年登时飞了出去,撞到桌上,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断了气。其他几个垂着头,不敢发一声。
  红酥哼了一声,他们才敢动,重新恢复刚刚的做派,只是更小心,笑得更软了。
  第6章啼鸟临涧6
  “怎么发好大的脾气?”
  一个青年男人走进来,皮肤冷白,嘴唇发紫,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鹰钩鼻,长相只是一般,瞧着有些阴郁。
  红酥剜他一眼,懒懒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我这儿活人多,阳气重,没得冲撞了你。”
  “若是死了两个小鬼,岂不是还要怪在我头上?”
  那青年还没开口说出来意,便被不轻不重地呛了几句,心里不由得恼了几分。只是妇人姿态散漫,语气勾人,这点儿火气也就散了。
  “夫人心里不痛快,何必冲我发火,我来当然是有正经事要说。”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少年脸色瞬间煞白。
  能在红酥手底下待着的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若是这两个人真要说什么大事,事后他们都要死,可红酥不开口让他们走,这几人也不敢擅自退下。
  两者相比,无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是生是死,都在红酥一念之间,只看她今日什么心情,心情不好,随意杀几个人玩玩,都是家常便饭,惯有的事。
  红酥这里的炉鼎,大多是手下从山下掠来的凡人,王公贵子,模样漂亮,性格自然也很是傲气,只不过这点傲慢,在时不时就见到身边人惨死以后,迅速就被打散了。
  修士从不把凡人当人,说打杀就打杀了。
  许是几个人的表现过于明显,红酥瞧着有些不高兴,“都下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真是碍眼。”
  她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怎么就没有个有骨气的,都是不中用的软脚虾。”
  有骨气的早就死绝了。几个少年心情复杂,但更多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此刻也不敢说什么,怕妇人变卦,连忙垂下头快步走了。
  红酥如同无骨蛇般倚在枕上,“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值得你大驾光临?”
  那青年正是焚风派的另一位长老,炼魂堂的人,外号白面鬼。
  他径自走到小榻的另一边坐下,没了旁人在,竟然直接伸手搭到了红酥的腕上滑了几下,“好夫人,这里面到底什么门道,那刘老头,是真的受重伤了?”
  红酥也不躲,他们瞧着仿佛要亲密得多。
  “我骗你做什么?此事千真万确,若是假的,我自己不也小命不保?”她像是耍小性子般用指尖打了青年的手心一下。
  白面鬼一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掌,或许是想要赔个笑,但笑了还不如不笑,嘴角歪斜,丑的要命。
  应该是知道自己长相一般,他动了动嘴角做了个样子就继续说道:“我当然信你,只是刘老头平日里像个老王八一样往壳里一缩,从不下山,却突然说他重伤,不是很蹊跷吗?夫人,可别中了圈套啊。”
  “我在启灵派的眼线说的,绝对是实话。那老东西偷偷下山,没过多久就重伤回来,嘴里还嘟囔着欺人太甚之类的话。”
  红酥把手抽回来,翻了个白眼,怏怏不平地说:“现在说这些有用吗?那位不动,凭你我两人,手下小猫两三只,想吞掉启灵派,还是做梦快一点!”
  “吃不掉启灵派,换个人选,不也可以嘛。”白面鬼转了转眼珠,“那一脚可是踹得不轻,老怪正派人搜刮灵药呢,不如你我联手……”
  他递了个眼神过去,红酥却没接,“算了,你自己动手,我也不和你争。他那点儿家底,哪够两个人分的。”
  妇人勾起一绺发丝在指尖打卷,看了一眼北边山顶,拉长了音,意有所指地说:“我呀,还有要紧事要办呢。”
  那儿住的不是别人,正是焚风派的一派之主。
  白面鬼眼中划过了然之色,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他也不再多留,便起身告辞,急着回去同心腹合计怎么把老怪收拾掉。
  他们三人中,老怪修为略胜一筹,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还真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下手,想到对方手里的法宝,他就一阵眼热。
  等白面鬼离去,红酥才鄙夷地又翻了个白眼,拿起帕子,把自己手腕擦了两遍,啐了一声:“什么货色也敢来碰老娘的手,迟早剥了你的皮!启灵派、启灵派……”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面上闪过踌躇犹豫之色,最后狠狠咬了下唇,用传音唤心腹过来,同她耳语了一番,“这份密报你要是送不到,不止你要死,我也要死,明白吗?”
  “主子真决定好了?那大梁……”
  “闭嘴。”红酥冷冷打断她的话,“言多必失还要我教你吗?再多说一个字,你现在就要死。”
  说完她又长长叹气,满面愁苦,“你以为我想寄人篱下,不想享福,现在的日子不舒坦?好是好,可是也得有命享!我不要命了吗?大梁大势已成,现在表态,还能多少混个官坐坐,若是等人家打到家门口,别说官了,求着散尽兜里这点儿宝贝,都不一定够换下你我的小命!”
  红酥伸出手,涂着丹蔻的指甲使劲戳了一下手下的脑门,“你这蠢货,当个糊涂蛋也就罢了,只求你别拖后腿我就万事大吉!天可怜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