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史学老师匆匆离开了,太傅沉吟片刻:“原本今日的安排是让太子殿下将所有的学科都先接触一遍,找到太子殿下的优势与劣势。”
  “原本想着史学过后,便再来一节经学课,让沈大人你去教授的。”
  她的视线投向课堂。
  谢煜将脸朝下贴在书桌上、也很痛苦。
  她说:“现在看来,先上一节轻松的课吧,让太子殿下先有所缓和。”
  她让人把音律老师请来。
  音律老师带着两个童子,把笛、箫、琵琶等乐器都带来了,今日的目的就是要让太子殿下感受音律之美。
  沈长胤望着音律老师匆匆走进讲堂,终于开口维护谢煜:
  “三殿下日常会哼唱一些无名小曲,旋律优美,她在音律这一道上应当是有才学与天赋的。”
  音律老师走进课堂,开始教授:“殿下,我们今日就只学些基础的,音律分为五音,宫商角徵羽。”
  她用琵琶弹奏了一遍这五个音阶,让谢煜认了。
  随后让谢煜将眼睛闭上,辨别琵琶弹出来的音阶。
  十次弹奏中,谢煜听错了七次。
  听到最后,在院子中的太傅已经开始吹眉瞪眼,转头去问沈长胤:“这便是太子殿下的音律天赋吗?”
  沈长胤沉默不语。
  谢煜日常是喜欢在开心的时候哼唱一些无名小曲的,连歌词都没有,只有一些旋律,却还算和谐。
  沈长胤也没有想到她会是五音不全的。
  更不知五音不全的她,从哪里记来的那么多旋律?
  太傅还在一旁嘟囔,讲着一些太子殿下怎会如此没有天赋的话。
  沈长胤却没有听进去,只看见谢煜因为错了太多次,脸上也开始浮现淡淡的薄红,有些羞涩的样子,像是即将入夏的时候,青涩的桃子上泛起来的第一抹粉白。
  在课堂中红了脸的谢煜此刻也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
  历史题不会,她理直气壮,因为根本没有学过。
  但耳朵有问题,听不出音调变化,她就有些心虚了。
  她知道自己是五音不全的,平时躺在沈长胤买的摇椅上吹着风哼唱的一些小曲都是现代流行乐的旋律,而且她知道自己哼唱的一定不对。
  估计即使这首歌的作曲家本人来听她哼唱的旋律,也认不出来是自己的歌。
  比起她完全放弃的史学课,她在这节音律课上,确实是努力了的,只是一直在失败而已。
  到最后甚至感觉到头痛,把头冠取下来,手指伸进头发间,按摩着自己的头皮。
  这次的音律老师不到两刻钟就匆匆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从课堂里走出去了,向太傅一抬手,一句话都不说,就向院外走去,走着走着就开始小跑。
  两个童子带着乐器跟在她身后,差点跟不上她。
  太傅送走了音律老师,叹了口气,打算再换一个老师,却被沈长胤阻止了。
  “我来给她上经学课吧。”沈长胤伸出手拦在太傅面前。
  “沈大人,你确定吗?”太傅犹疑道:“老朽听说你的身体素来不好,教学这一事,如若学生顽劣不堪,朽木难琢,是很容易急火攻心的。”
  沈长胤摇了摇头:“无碍,况且三殿下也不会气我的。”
  她迈步走进课堂,恰好与一阵清风同时穿过门窗。
  风吹动谢煜的发丝,原本埋手在桌上的她就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袭浓紫色官袍的沈长胤站在她的面前,让这个只有木质家具褐色的房间都骤然明亮起来。
  浓紫色的官袍衬得她的面色愈加素白,绮丽的五官生生泛出仙气,手里卷着墨蓝色封皮的两本经史书,虽然只是暂代教学,温文尔雅之气却依然远超谢煜见过的所有老师。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沈长胤将书本在讲桌上放下,书籍与木质讲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在我的课堂之上,无论是多么小的问题,你都可以直接说不会,无论说几遍都可以。”
  她望向谢煜,声音轻缓:“但是,你不可以放弃,你要努力地学。”
  “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谢煜咽了咽口水,愣愣地点了点头。
  经学与史学不同,以讲理为主,虽然在举例的过程中仍然会用到许多历史上的典故,但已经好许多了。
  更何况沈长胤是一个绝佳的老师。
  古文是高度浓缩的,有时候两个字就代表了一个典故,这两个字谢煜有的时候还不一定认识。
  但无论她怎么问,哪怕读错了字音,沈长胤都能够理解她的意思,并将这其中的典故解释给她听。
  她极有耐心,一篇一百字的短赋,谢煜可能要问几十个问题,她都一一回答。
  半个时辰过去,谢煜已经学完了两篇短赋了,还能够反问沈长胤一些自己的见解。
  滴漏发出扑通一声。
  沈长胤将书本合起:“那么,我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了。”
  她欲要走,却被谢煜喊住了。
  谢煜坐在课桌后面,头发还是有些乱,明亮地朝她笑:“老师。”
  “你教得特别好。”
  沈长胤抿抿嘴,走出了房间。
  太傅站在窗外,全程围观了这一节课,见沈长胤出来,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地行了个礼。
  “沈大人于教书育人一道之上,比老朽更有天赋。”
  沈长胤赶紧将她扶起:“不过是凑巧罢了。”
  她知道接下来的那节课,就是太傅亲自给谢煜上的诗词,犹豫了片刻,还是对太傅说:
  “三殿下她幼时孤苦,根基不牢,但她是有向学之心的,且聪颖机智,接下来这节课还请太傅多一些耐心,不要训斥她。”
  太傅点了点头,让谢煜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后才走进课堂。
  沈长胤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
  这节课刚开始还是顺利的,太傅解读了一首长词,谢煜问了许多问题,最后也算理解了这首诗。
  却在欣赏诗词之美的时候卡了壳。
  她没有那么敏锐的情感触角,也不能体会细腻的文字,常常微张着嘴,沉吟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太傅为她打了样,赏析了某一句乐景伤情的诗句,又选了另外一句,叫她来分析。
  谢煜只看出了这是一个人在诉说对爱侣的思念,但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其他的了。
  太傅急得挠头,却还记着沈长胤的叮嘱,忍了又忍之后,循循善诱道:
  “如若你不得不与爱侣分别,你会怎么样?”
  谢煜:“那我就去找她。”
  窗外的沈长胤用一只手轻轻蒙住了眼。
  太傅继续忍气吞声:“如果你不能去找她呢,你现在必须要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谢煜:“那我快点做,做完了再去找。”
  太傅怒斥:“你根本没有真正地进行想象,你只是在推测,不能体会情感之微者,必然冷心冷情,日后也将背弃亲朋!”
  谢煜也气了:“诗词歌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我不学了。”
  “纨绔!不可救不可教!无知且引以为傲!”太傅愤而离开。
  路过沈长胤的时候,还落下一句:“沈大人,我建议你早日取消亲事吧。”
  沈长胤用两只手蒙住了脸,过了一会儿才放下。
  谢煜从课堂中走出来,看见了沈长胤。
  沈长胤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三殿下,诗词歌赋也是文章大宗,并非无用之物。”
  但是光看谢煜的神色,她就知道对方没有听进去。
  真糟糕。
  在幼时读不起书的时候,沈长胤最厌恶的便是这些有特权上学,却既不勤勉也无能力的人。
  她也鄙薄过那些遇到困难便轻言放弃的人。
  谢煜如今就是放弃了诗词歌赋。
  可她却只是想将对方按着坐在椅子上,将那一头有些凌乱的乌发重新梳理好。
  接下来几日,谢煜仍然在痛苦的学习中。
  除却沈长胤所教的经学课,剩下所有的课她都上得很痛苦,尤其是诗词课。
  她甚至开始逃课,只上沈长胤的课。
  其他几位老师都去找太傅诉苦,音律老师尤甚,她不懂大家都是老师,为什么只有沈大人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青睐。
  说完了这句话后,连太傅都沉默了,望着每日沉迷于音律、不问世事的音律老师,残忍地说出了真相:
  “你以为她们就只是师生关系吗?沈大人和三殿下是未婚妻妻啊。”
  音律老师听到这话,心里反而舒坦了,这证明得不到学生的青睐不是她的错。
  但太傅还不打算放弃。
  她也是一个狠人,誓要将谢煜教会。
  她将沈长胤的经学课放到了第一节课的位置,逼迫谢煜不得不每天都来上课。
  而且加强了院子中的安保。
  谢煜前一天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的,她就将院门从外面给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