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谢煜给了她一个眼神:“自己的院子还是自己打扫最好,而且这院子也不大,打扫起来很快的。”
  “快点。”她站在院子里面催促。
  沈长胤这才抬起脚,踏进了院子。
  说是小院子,其实已经不小了,院子的空地有四五个房间大,墙角还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
  虽然常年无人居住,但村里偶尔也会派人过来打理一下,所以院中的泥土地上并没有长满杂草,只有今年春天刚刚冒出头的野花颤颤巍巍的、低矮的立在地面上。
  只是房间少,只有一间既是客厅又是卧室的大屋,额外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
  “我问清楚了,虽然房间少,但以前是一家子在住,所以里面有两张床。”谢煜带着她在屋内屋外都走了一圈。
  房间里的家具很少,普通但是质量过硬的木头打的两张床,一张方桌,四个圆凳,随后就再无其它了。
  家具上还附着厚厚的一层灰。
  这甚至不能说是陈设简单,应该说是简陋。
  又去厨房看了一眼,这里是经典的农家土灶,如果需要做饭,就一个人在灶膛的后方烧火,一个人在锅前料理。
  但现在烟囱已经堵了,需要找人来修理。
  无论是家具还是土灶,沈长胤都一直隔着半米远观察,不像谢煜那样这儿摸一摸、那里摸一摸。
  她甚至对谢煜的积极感到疑惑。
  但并没有将疑问说出口。
  谢煜终于看完了,站在院子中央,拍*拍手,安排下大扫除计划:
  “我等一下去村长家借扫帚、抹布之类的清洁工具;今天又有一辆牛车要去镇上,我请她们帮忙买一些水盆、巾帕之类的生活用品;村里面本来就有一些人家会给喜事备着崭新的床单被褥,多给一点钱也能买下来。”
  她拿出在学校里安排班级大扫除的气势:“等下先把凳子扣到桌面上,把地扫干净了,然后再擦家具。”
  “到时候去镇上的人也该回来了,我们就可以用新水盆来洗床单了,今天太阳好,风也好,中午洗完,到晚上估计就能干了。”
  她又呈现出那种对自己认定的事情非常认真的状态了。
  沈长胤静静地望着她,又望望自己的手。
  这双手洁白、细嫩,有因为常年提笔带来的指节轻微变形,也有因为练习弓弩留下来的痕迹。
  但这双手从来没有洗过床单,也没有擦过家具。
  她从不做那些花了时间,收益却非常低的事情。
  但眼下,她还是呼出一口气,说:“好。”
  两人很快将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带回院子里,谢煜又去打了水回来淘洗抹布,在河滩边采了十几片嫩薄荷叶碾碎在水里。
  家具确实非常少,打扫起来很快,谢煜又将窗户打开通风。
  很快,这间许久没有住人的房子就没了尘土味,重新又透露出清新干净的气息。
  “怎么样?!”谢煜站在门槛上,一拍手后又将双臂展开,仿佛展示自己的江山一样:“我亲自挑的房子,还不错吧。”
  没等沈长胤回答,她就一拍大腿,急匆匆地跑出去,等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沓红纸,还有笔墨纸砚。
  “虽然春节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但没有个春联还是不太对劲。”
  她利索地将空白的红纸与笔墨纸砚在桌上摊开,然后自觉让开位置:“沈娘子才高八斗,字写得好,你来写。”
  沈长胤望着她空出来的位置,又望望她。
  谢煜向她谄媚一笑。
  沈长胤朝着砚台努努嘴。
  谢煜立刻冲过去磨墨。
  沈长胤站到桌前,提起笔,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她常年提笔,却从未写过祝语。
  瞥了一眼谢煜:“你想写什么内容?”
  “我也不清楚,就写我吃好、喝好、玩好、住得好,就行。”
  这才将视线收回,沾墨提笔,写下:
  “果米蔬肉烟火茶,山湖草木日月风。”
  给谢煜看了一眼,又将横批的那张短纸放到眼前,让开位置,示意对方来写。
  谢煜也不客气,读了一遍她写的内容,自己也写:“吃喝玩乐好。”
  哪怕是主动让开的沈长胤都忍不住以手扶额,只能无奈地说:“你的夫子一定很恨你。”
  “那当然。”谢煜甚至有点自豪。
  她将凳子搬到外面垫脚,在沈长胤的指挥下将对联贴正,下来后说:“就剩下最后一个大事儿了,洗床单。”
  被褥都是新的,正在晒着。
  床单还是要洗一下的。
  两人去了村边溪水的上游,水流清澈见底,正适合洗床单。
  身后是青绿的山,眼前是微凉清透的水,微风徐徐,两人赤脚站在浅水处的石头上。
  连沈长胤都望着眼前的山水,露出难得一见的轻松神情。
  但这种轻松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不幸的事情在于,即使是谢煜,也是在现代用惯了洗衣机的,没有自己手洗过床单。
  像这种大件、吸水的布料,一个人是非常难以清洗的,只能两个人一起合作。
  和谐的气氛在开始淘洗床单的时候荡然无存了。
  谢煜:“淘一遍就够了。”
  沈长胤则坚持:“三遍。”
  两个人僵持不下,一个觉得对方太过洁癖,一个觉得对方不爱干净。
  “一遍!就够了!”
  “三遍。”
  “一遍,我说真的。”
  “三遍。”
  ……
  在毫无营养的漫长口水仗之后,双方各自妥协一步,淘洗两遍床单。
  然后一人抓着床单的一头,往反方向拧,将床单上的水拧干。
  奈何谢煜的力气要大得多,她一用力,沈长胤手里的床单就差点脱手。
  喊她轻点,但她就不知道什么叫轻点,自觉已经用了很小的力了,但还是迫使沈长胤不得不整个手臂都在用力,整个人都向侧边歪去。
  最后连沈长胤这种人都表演不下去温和,急了开始骂她。
  谢煜自己也心虚,望着天望着地,又摸摸鼻子。
  好不容易终于将床单洗好,谢煜借了柴刀,去砍了几根青翠的竹子,在院子里搭起简单的晾衣架。
  晾衣架不够长,床单要对折一次再晒,她眼瞧着沈长胤将床单叠得平平整整,严丝合缝,每一个褶皱都被拉平。
  心想,这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强迫症。
  中午也是在村长家吃的,顺带问了一下村里谁会修烟囱,得知对方这两天出门去了。
  恰好老李喜欢她,叫嚣着要收她作为打猎手艺的关门大弟子。
  于是回了院子便和沈长胤计划,她下午去打猎,晚上回来在院子里搭个火堆,把肉给烤了。
  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打不到猎物。
  又安排明天早上起来,在院子里搭个简易的土灶。
  沈长胤点点头,理所应当地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谢煜歪头望着她的手:“你?你在家休息吧。”
  沈长胤这才发现自己拧床单的时候有些脱力,手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着。
  她甚至自己都为自己的虚弱而笑了。
  晚上谢煜打猎带了一只野鸡回来,还从村长家借了调料。
  直到火堆升起来,两个人在火堆两面枯坐着,这才发现,没有人会做饭。
  不知道要怎么拔毛,不知道用多大的火,烤多久,也不确定要不要预处理腌制,更不确定要用多少的盐。
  谢煜瞪大了眼:“你那么会吃,居然不会做饭?”
  沈长胤:“三殿下那么能吃,不也不会做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手了。
  谢煜搜刮了毕生的回忆,仿照着记忆中的方法,烧了一锅开水,把鸡给烫了,然后拔毛。
  沈长胤则用上午没用完的嫩薄荷叶与盐自制了腌料,望着碗里的糊糊,沉默了一会儿。
  转头望向在旁边看着的谢煜,又将视线转向邻居家菜地的方向。
  谢煜领会:“我去偷她们家两根葱。”
  偷了葱回来放到腌料里,在鸡上抹了一层,又用一根木棍穿过野鸡,两人在火堆对面,一人拿着木棍的一头,手动转圈。
  腌料噼里啪啦地从鸡上掉下来。
  两人的动作一时间都凝固了,默契地都没提这种愚蠢的失误。
  好歹最后还是吃上了肉。
  虽然有部分地方烤得已经焦黑了,只能将没有糊的部分扯下来吃。
  这些部分即使没有糊,鸡肉都已经老了。
  但谢煜安慰道:“好歹没有沙门氏菌。”
  沈长胤已经放弃了去问她什么是沙门氏菌。
  在京城被人们认为是皇天贵胄的三公主、被认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在这个夜晚,深深伤害了一只可怜的鸡。
  也被这只鸡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