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06章
  房间里已经升起了两大盆炭火,门窗密不透风,均被我和云家姐妹用棉纸糊住,床上帘帐低垂,房间里漂浮着药味。这时,门开了一条窄缝,云葵侧身一闪,又将门迅速关上。
  我在纸上写道:
  云姑娘,襄儿还没回来么?
  云葵摇了摇头,将药放在桌上,我点了点头,云葵道:川姐姐,那便麻烦你了,我继续去码头等船。
  我送她出去,转身回来将药碗端在手中,撩开帘帐,小心将人扶起来,让她靠在我身上。燕大夫双眼紧闭,浑身依旧冷得如同玄冰,她嗯了一声,低声道:小川,却还是不睁眼。
  我想要回应她,只是说不出话来,心里焦急,汗珠顺着鬓角不住地滴落,小川,你出汗了,是不是房间太热了?你将窗子打开一些。她关切道。
  这个人直到现在都还在操心着别人的事情。我望着她,她弯了弯嘴角,似乎想安慰我。
  我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间汗水,用调羹舀起一勺药,怀中女子张开嘴,将药慢慢饮了下去,好在这次的量很小,没有像昨日那般全部吐掉,用清水漱口后,我为她拭干净嘴角,燕大夫昏昏沉沉,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变故是从昨日开始的,起初只是寻常风寒的症状,谁知,当日傍晚,燕大夫先是突然呕出一口鲜血,继而开始高烧,浑身冰凉,无论用什么方法,依旧不见一丝好转。我只好先锁住她周身气机,防止真气外泄,然后同云葵想尽法子将房间温度升高,不让一点风寒进来,每隔两个时辰,我将内力凝于掌上,为她轻轻搓揉着手心,尽量让燕大夫身体变得暖些。
  小川,燕大夫双眼微睁,轻轻道,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无碍,顺手抚上她的额头,还是不发汗,冷冰冰的。只见她脸上肌肤如同透明一般,隐约见到额角青筋,房间里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里啪啦声,没有一丝风息,榻上之人的胸膛缓慢起伏着,节奏甚至不如寻常之人的一半。
  我望着这个正在饱受寒疾之苦的女子,擦了一把汗,除去鞋履和外衫,来到榻上,小川?声音比呼吸还要轻柔,仿佛预感到了我要做什么事情,她的手压在我手腕上,又要如此么,绝对不可以。
  我没有理会这番劝阻,顺手取过一只干净瓷碗,轻轻拨开她的阻拦,将手腕伸出,右手举刀在脉上横斩一刀,鲜红色的血液涌入碗中,我暗自用了三分内力,将鲜血持续逼出,不让伤口凝固,顷刻间,鲜血已注满了多半碗。
  方才心慌意乱之时,自己突然想起第一日来到竹里馆,燕大夫为我诊脉时,说我的体内有扶光珠护体,是以那千手罗刹之毒进入体内,才避免了寻常人那般的性命垂危的地步,虽然不知道自己何时得了这灵药,但好在自己及时想了起来。
  我......我不会喝的。燕大夫往日里看似温情,实则为人甚为执拗。她此刻语气里已有了薄薄怒意,只听她道: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此时放了大半碗血,只觉灵台有些昏沉,全身虚飘飘的,连手臂也渐渐抖了起来。
  算我......求.....求你......了......牙缝中迸出几个字,约莫是许久不开口的关系,说话时竟有些不连贯,连语速都放缓几分,燕大夫本双目微闭,听到我的声音,眸子又睁开几分,直直瞧着我,神色也不似先前恹恹。
  我继续恳求道:要......冷了,现在非是......同我置气的时机。
  一时之间,心神不定,身子莫名地发抖,自己像是漂浮在另一段时空之中
  师姐,算我求求你,你喝一点好不好......
  是谁在哭?
  这是谁的记忆?
  那个身穿白衣奄奄一息的少女,此时,穿过无尽时空,与眼前之人合二为一。
  几点晶莹从她眼角滑落,怀中女子闭上双眼,将碗中鲜血饮尽,我将碗放在一边,盘膝坐在她对面,继续为她调息。若我的鲜血果真有效,此刻便是趁热打铁的最好时机!
  燕大夫皱起眉头,颤声道:不可......你气血亏损,如何......又要为我渡真气?
  她就要将我推开,我苦笑道:你为何,总,总拒绝我?你听我的,便,便能好得快些。
  燕大夫道:总而言之,就是不可。
  心头,陡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不由分说,点了她行动的穴道,燕大夫不妨我来这一手,一双秋波定定将人瞧着,我避开那灼人的目光,低声道:得罪了!一面抓住她手腕,四掌相对,潜运内力。
  小川,莫要再续了,这样会伤到你的本元的。我此时丹田真气不足,听到这番话不免气滞,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不肯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对她好?思想之间,只觉五脏六腑要倒转了来,燕大夫双臂微动,显然是体内真气渐渐丰盈,即将自行解穴,我猛咬了下舌尖,眼角烧红一片,甚至连着眉间都隐隐有些发烫的感觉,绵绵不绝的内息如潮水般向对面之人涌去,全身心只剩了一个偏执的念头:治好她。
  燕大夫此刻却怔怔瞧住了我的眉心,目光似有错愕,我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燕大夫为何露出这般神情,就像是......正在经历着一段难以醒来的噩梦。过了片刻,我只觉得周身气机一滞,紧接着,内力输送显而易见地缓了下来,同样盘膝而坐的燕大夫显然感受到了,先是指尖,继而是小臂,我见狂澜已过,再难以禁锢她,苦笑一声,慢慢撤回了内力。
  你怎么样?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我低笑了声,哪知,燕大夫忽然凑近,一双手捧起我的下颌,将人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吃了一惊,但还是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着。过了片刻,燕大夫神情微微放松下来,只听她道:你,你心里有没有觉得烦躁?
  烦躁?她何以如此问?
  如实摇了摇头,燕大夫这才道:那真是.....极好的......再好不过了......尽管有些莫名其妙,然而深知燕大夫是不喜玩笑之人,便将此番行为当作关心之举也无不可。
  正思索间,突然想起燕大夫的身体,忙向她瞧去,果不其然,虽说渡了这些真气,燕大夫面色依旧苍白憔悴,再不作他想,道:您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药。正说着,门吱呀一声退开,只见云儿端了托盘走进,见燕大夫不似先前那般奄奄一息,喜不自胜地将人打量着。
  燕大夫眸光盈盈地瞧着我,仿佛在说,你看,哪里需要你操心。
  我笑笑不语,点点头,寻思道:既然有云儿在,自己多留无益。当即回去了。
  好久不曾睡得这般香甜,全身轻飘飘的,从一个梦跌入到另一个梦,混混沌沌,只是不愿睁眼醒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焦渴袭来,我清了清嗓子,喉咙一阵干涩剧痛,大概......自己真的睡了很长时间吧?揉了揉太阳穴,赤足下地。
  游目四顾,瞧着屋内陈设,这不是自己住的那个房间,桌上也不是自己往日里用的那淡青色茶盏,只是摆了一只细细长长的白色双耳瓶,也没有摆放茶杯。我提起瓶子来摇了摇,很好,里面是有水的,顾不得形象,掀开盖子,径直对着瓶口痛饮一番。
  久旱逢甘霖用在此时也是丝毫不为过的,我伸袖擦拭口边水渍,心满意足地坐在桌边,把玩着这做工精巧的双耳瓶,心道:这水虽然解了一时焦渴,就是喝完觉得胃里面沉甸甸火辣辣的。耳边响起脚步声,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着苗家女子衣裳的人走进房间,见我起来,亦是惊喜地瞧着自己。
  我不禁微微愣住了,往日里,燕大夫总穿着我大宋女子的衣装,可今日见她如此穿着,也丝毫未见得哪里有不妥帖之处,只觉得她无论穿什么,总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韵。
  小川,你几时醒来的?燕大夫柔声道。
  刚刚醒来,口渴了,找点水喝。我如实道,您的寒疾......
  燕大夫盈盈一笑,道:你不要命一般给我又喂血又渡真气的,我若是还不好,真是要愧对你这一番苦心了。
  我点点头,满意道:如此甚好。
  燕大夫见我把玩着那瓶子,笑着道:那位镇长送来好几坛子陈年女儿红,云葵推辞不过,我便叫她让瓶里灌了些。
  我的神情突然怪异起来,燕大夫瞧着我,神色蓦地一沉,从我手中将双耳瓶拿过,只听她颤声道:你,你已经全部喝光了?
  我点了点头,她继续问道:你可知这里面装着的是烈酒?
  我摇了摇头。
  你昏睡了一日一夜,突然灌这些酒下去,你,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燕大夫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