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怎么一直在走神?耳边忽听得师姐说话,我下意识转过头来,道:我走神了么?师姐在我额上一点,笑道: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无动于衷,我且问你,你在想什么?我反握住师姐双手,将那些意思对她说了,师姐听完,默然良久,我宽慰道:我们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不是么,师姐,你也莫要再想了。师姐点点头,道:前儿你一直嚷着要去绿竹林,咱们这就去。我只得将扶光珠放回盒中,同师姐下楼。
  两人说话间,已经出得巫医谷竹林,这片林子之大,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师姐边走边指着几根翠竹,轻声与我解释着这其间的奇门八卦之术,我暗暗咂舌,这老谷主当真是不出世的天才,竟能在《周易》的基础上,又衍化出这般奇妙阵法,当真是令人叹服。
  此时正值日落黄昏,两人就牵着手,在竹林里慢悠悠地走着,我拾起一支竹竿,随手比划了几下,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专心于琴技,执剑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想来命运也确实神奇,当年一听师姐抚琴就昏昏欲睡的自己,竟然最后将这古琴当做了自己行走江湖的底气。我忽然叹道:可惜了,不曾将琴带出来。在这里弹一曲《幽兰操》甚是美极。师姐听了,将脚下竹枝拾起,笑道:好久不曾与你对剑了,倒是怀念得紧。我微微笑道:我也是。小时候随着师姐练剑,师姐规定每七日便要对她对剑一次,那时我功力微薄,更遑论与人对剑,是以每次都是以我被打的落花流水作为收场。次日醒来,四肢都会酸痛好久。后来学了全真剑法和玉女心经,有了长足进步,两人对剑的次数却渐渐少了下去。
  师姐,我出招了。说话间,两人以竹为剑,在竹林战了起来,两人身形范围内,竹叶簌簌抖落,师姐将竹枝平举当胸,荡开了我的攻势。风声急了起来,穿林而过,带着一阵阵凄厉的呼啸声。我举剑迎风挥出,师姐脚步滑开了七尺,背脊贴上了一支竹子。两人见招拆招,百招之后,两根竹子更是化为了两道残影,分不清彼此。最后一击之时,我忽然展开轻功,踩着竹竿从师姐身后飞了过去,两人抱着滚在地上。
  你这坏家伙,还不放开!师姐挣不开我的怀抱,轻喝道。我道:师姐,你输了。师姐哭笑不得,道:你怎的地最后连武器也丢在了一边?我将下巴磕在她肩上,道:因为我算准了你不会那么做的。师姐耳根一红,佯怒道:万一敌人......我打断道:你是我师姐,不是别人。师姐被我弄得无可奈何,道:白衣琴师竟是惯会耍赖的么?我急道:你知道我不习惯别人那么叫我!师姐掩唇道:呆货,那你还不快把人放开。我道:龙儿,谢谢你。师姐奇道:你谢我什么?我道:你带我出来散心,这番好意我怎能不知?师姐笑道: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我点点头,道:自然。两人从地上站起,师姐拍了拍两人身上的竹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斜阳早已没入地平线,竹林间已是暮霭沉沉,一轮明月悬在天幕,给竹林平添了一抹静谧。我叹道:从前只是觉得海上生明月该是一幅绝妙的景色,现在看来,这竹林月夜竟也不落下乘。师姐笑吟吟道:也或许是人的心境变了罢?我微笑道:也许吧。
  第70章
  师姐,白日里蝉衣伯母说要化珠是什么意思?这夜休息时,我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师姐一边给两人掖好薄被,一边道:我且问你,当日你去寒潭之下寻那扶光珠,可见到了什么异象?我点点头,说道:就是那万华镜旋之空,说起来......我忽然止住话语,蹙眉低叹。师姐道:怎么了?我懊恼道:今年,我还没有去见那位婆婆,也不知她最近好不好?师姐道:就是药庐的那位?见我点头,师姐道:你很挂念她的么?我道:师姐你有所不知,她真的是一位冷面心善的好人,可是婆婆年纪大了,眼睛又看不见,我有些担心她。师姐笑道:那赶明儿我陪你去找一找她可好?我道:好啊,婆婆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师姐笑了笑,问道:为什么?我捻起师姐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尖轻嗅着,道:因为你是我的心上人,婆婆待我好,也一定会待你好。师姐突然沉默了,半晌,她轻声道:你还要不要知道那化珠的法子了?我笑着点头道:自然是要知道的。
  原来,扶光珠的正确使用之法竟不是将其服食下去,那扶光珠虽是深受天地灵气滋养之物,但是由于生长于寒潭,若要得其精华灵气,唯一的法子便是用精纯内力先将扶光珠催化,以身为炉,用一身内力将扶光珠的寒气先行过滤,之后再将其中的灵气精华引入承受者体内,但是那以身为炉者却会遭受反噬,轻则功力散去,重则有性命之虞。此举凶险异常,而且还须得一名功力深厚的武学大家从旁辅助,因此世间即使有人真的找到了扶光珠,却也难得能再找一个甘心肯为自己承担如此后果之人。
  听到这里,像是预料到了我的反应,师姐一把止住了我的话语,道:你先不要着急,妈妈既然愿意让我为你化珠,便是因为她已经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说着,师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道:这里面是用我的鲜血喂出来的一只药蛊,这些年来,它受我气血滋养,与我形影不离,如今终于大成。明日我催化扶光珠寒气时,便由它来承受扶光珠寒气,那样的话,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听完奇道:可是就算你我相见,难道这蛊便培养不得?师姐一顿,继而附身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脸忽的一红,继而心中一酸,用额头轻轻蹭着她,师姐反手搂住我,轻轻拍打安慰着,我抬起头,眼圈儿红红道:那这次,你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吧?我......我的头发都白了这么些了,要是再分开,我......我......师姐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不会再分开了。
  次日,趁着破晓之时,师姐便带我来到了巫医谷外的一处水涧之中,两人从水帘中穿过,我才知道这水涧内竟然别有洞天。洞内的桌椅床褥一应俱全,想来是师姐经常来此处歇息。
  师姐嘱咐我将外衫搭在椅背上,我依言除去将外衫,见师姐也是这般动作,我不禁有些发怔,师姐脸一红,道:咱们一会儿需用玉女心经的血气运转之法来化珠,所以......我闻言了然,随后穿着亵衣亵裤,依照师姐嘱咐坐在榻上。
  玉盒打开,扶光珠的光华在石室内莹然闪耀,师姐在我面前,亦是盘膝而坐,扶光珠在师姐交叠的手心躺着,师姐的脸上被珠光打上了一层玉色。小川,咱们同时开始运功,只是我须得先封闭了你的五感,不然化珠过程太过痛苦,我怕你支持不住。师姐的话将我的心思拽了回来,我点点头,师姐出手极快,洞口的水流声渐渐离我远去。
  仿佛在天边徘徊,徜徉在云朵间,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量,就这样漂浮在空中,突然,周身又传来一股冷热交替的痛感,身子立即像是又加重几分,开始向地面飘落。小川,抱元守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冷喝,我几乎是下意识照做。渐渐的,那股冷热交替的难受消失了,身子重新变得灵动轻盈,继续漂浮在这片白茫茫的空间。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可是难得有睡得这样好的时候,几乎教人不愿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脑海已是一片神清气爽,我发现自己正抱着师姐倒在榻上,师姐发间的汗珠兀自悬着犹未散去,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我忙轻轻将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感受到那处规律的跳动时,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重新蜷缩在她怀里。你已经醒了么?头顶传来师姐的轻声询问,我点了点头,喉头哽咽道:你,你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师姐身子明显一僵,随即道:你何时知道的此事?我道:那日我中了谷中瘴气,昏昏沉沉找到那处药庐,推开门后,我先闻到了一种冷香,随后才昏迷的,之后,你不仅假装目盲,还一直用各种药材将屋子里刻意熏出药香,无非是怕我与你相认,为什么?
  师姐低声叹了口气,这才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于我。蝉衣本意是要师姐与我不再相见,可师姐又怎会不知我的脾气,她料定我还会返回南疆找她,这才将百草庐重新修葺出来,等机缘巧合下与我相遇,同时也便于观察我体内续心蛊的情况。也该是我命中有此大劫,那毒素始终郁结在我心脉,不肯消散,每当我运气过度,便总会时不时出来捣乱一阵。直到第一十五年,那日我来到南疆,她为我诊脉,这才确定我彻底痊愈。师姐说,她知我天生心思单纯,对这些事情从不爱往细了深究,便想法子扮了一位脾气古怪的目盲老人。不出她所料,那日我醒来后,听完她的解释,果真对她的来历没有半点怀疑,两人就这样每年相见,但我却从不知那老婆婆便是师姐!若不是师姐催动内力时激起了自身体香,令我突然想起那日昏倒前闻到的那抹气味,我还是会被继续蒙在鼓里!这样一来,蝉衣那日问师姐时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便解释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