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师姐看着我的眉心笑道:也不知这个红印子什么时候能退下去。我道:那可得好多天了。师姐又看了一回,道:痛不痛?我笑道:这有什么痛不痛的?不就是放了点血么。说着又拉过师姐的手臂,道:你要是觉得内疚,就亲亲我。师姐将我从身上推开,佯怒道:越发没个说话的样子了。我心里美滋滋地想:那也是你惯的。心中这样想,口中却一句话也不说,师姐扭头看了我一眼,道:我去厨房将饭热一下,桌上是刚泡好的花茶。我不依不饶道:这就要走了?师姐哑然失笑,反问道:不然呢?我不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怀里。头顶传来师姐的无奈一笑,耳垂上便轻轻落下了一吻,我心满意足地放开师姐,这才下床,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喝慢些,怎么这样急?牛饮一般。我灌下一杯,道:下午睡的时候出了好多汗。
  师姐拿过杯子,还要喝么?我点点头,要。师姐手上动作一顿,气氛突然滑向了一个尴尬的方向。我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昨日采回来好些莲蓬荷叶,今晚我做个莲子粥吧,去一去火气。师姐道:提起莲子,你倒是省着点用,那冰雁熬制时,可少不了用莲心,你这馋货,天天闲着淘气,可别一下都给我用光了。我忙笑道:那是那是。正说着,洞外隐隐传来一阵雷声,随即便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师姐忙起身道:清晨洗出的衣服还在葡萄架那边搭着,我去去就来。我拿出蓑衣,道:我同你一起去快些。师姐道:你乖乖等我。说着便出去了。
  我又那里坐得住,点上防水灯,蹬上木屐便悄悄跟去了。刚出洞口,迎面便扑来一阵风,忙一手举起灯来,一手遮住灯光,向来人头上身上照了一照,笑道:今天倒是巧了,我上午才淋了雨,下午换你接着淋。拉着师姐进屋换衣。
  趁着师姐叠衣服的时候,我下厨给两人煮了一锅莲子粥,见鸡胸肉还剩了不少,正好还能做个荷叶炒饭,起锅焖了两碗米,又把鸡胸肉撕成条状,用热油爆了葱花,把米饭和鸡肉一炒,盛在荷叶打底的盘子里。饭毕,师姐破天荒提出要出去走一走,把我欢喜的要不的,披了件褂子,两人一起出门了。
  雨后空气格外清新,我俩手牵着手,在草坡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累了便找块青石落脚歇息,这般磨蹭到星垂平野,凉风漫了上来,这才往回走去。
  小川。师姐道,我有件事同你商量。我道:咱们走了这一个时辰,我还在想师姐何时会开口呢。师姐默然了一会儿,道:你早猜到我有事要说?我摊了摊手,师姐只好道:近日我将那藏有扶光珠的羊皮地图研究了一番,却发现那地方居然在......在南疆深处的一座山脉里。我疑惑道:裘千尺怎的会将珠子藏在那地方?师姐道:我也猜不到,但是那日她说这种蚌对生存条件极为挑剔,想来她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找了一处气温最合适的深潭养着那蚌母了。闻言我笑了笑,道:那咱们一起去看看,找不到就回来。师姐道:我的意思是,你在家等我,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我定能回来。
  我不再说话,只是闷着头走路,任凭师姐如何在后面劝说也不做理会。不想说话,是因为很生气,情绪失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对身边的说出怎样伤人的话。我不想伤害师姐,更不想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所以只好选择沉默。
  回去洗漱一番,两人依旧无话,我蹬了鞋子,翻身到榻里侧早早睡去了。小川?谁知还没睡稳,一只手轻轻推了下我的肩膀,你还在生气么?我嗯了声,身子依旧不动。师姐道:我说那些话,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不愿你拖着病躯跟我奔波劳累。我委屈道:这层意思我又何尝不知,可明知希望渺茫,却要我与你分别这么久,你,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感受!师姐一怔,垂目不语,半晌,说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我打断道:你只是为我好,可是这世间有多少人本着为对方好的愿望,最后却弄的不欢而散?师姐听见此言,终于让步,道:好罢,待我将冰雁晒制一番,咱们便启程。
  第54章
  话休絮烦。自从和师姐发生了那次小小的争执后,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师姐对照着医书上的步骤将所剩的两株冰雁细细晒制,不觉半月已过,终南山虽阴凉,可到底正值三伏天道,这一日师姐从外面回来,只喝了几口茶,便一言不发回到了卧房。我只道她是有什么事要处理,谁知到了练功时辰,还不见她出来,过去一看,只见她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冷汗不住地从额头冒出。我心下一惊,可又不知该不该把师姐叫醒。
  正站在门口左右为难,忽听得师姐道:小川,我约莫是中了些暑热,不要紧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忙你的去罢。我一听,知道是师姐因为晒制那草药才中暑,心中愧疚,转身去打了一盆凉水,用棉巾搭在师姐额头,嘱咐道:我记得后山有一块地方生着几株紫苏,你先休息,桌上有晾好的茶水,我很快就回来。
  这几株紫苏还是那日带马儿出来顽耍无意发现的,可恰好派上了用场,我用溪水洗去叶面尘土,泡在了锅子里,大约煮了一炷香的时间,倒在了茶杯中晾凉,让师姐喝了下去。晚上我熬了些白粥,师姐不忍拂了我的好意,强自喝了一小碗。当夜师姐睡得极不安稳,我只能不停地绞湿帕子,敷在师姐额头上,如此折腾一夜,师姐终于睡去。
  次日清晨,我烧了一盆水端至卧房,为她擦拭着颈间的汗渍,道:师姐今日可大好些了,气色也不似昨日那般苍白了。师姐道:已经好很多了。我道:那你为何又独自伤心?师姐道:可是你没说的了,好好的,我多早晚有伤心了?我笑道:师姐的脸颊现有泪痕,如何又哄我呢?师姐叹道:当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我一听,急道:师姐,你是不是还难受着?说着,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师姐微微一笑,道:你今日已经问过好多遍啦。我蹲在榻边,握着师姐的手,道:你有什么心事,从来不肯与我讲,总是自己憋着不说,师姐,凡事当各自宽解,不可过作无益之悲,我晓得你是为我中毒一事着急,若因此作贱坏了身子,使我说到这里,觉得喉咙突然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连忙咽住,眼中却不觉滚下泪来。
  两人无言相对,良久,师姐道:我要你永远这么待我,要一百年,千年,万年......可,可我自己都没把握究竟能不能找到为你续命的扶光珠。我拍着她肩膀,轻轻的道:有还是没有,咱们去南疆走一趟自见分晓,现在可不到哭的时候。师姐点点头,我心念微动,忍不住吻了上去。师姐觑了我一眼,似是怪我现在还有这般心思,我舌尖擦过她唇齿,低声道:这件事,什么时候都不为过。师姐耳尖一红,低声抱怨道:你这个不成体统的坏家伙。随即认命般再次闭上了双眼。
  留连了一盏茶的时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起身道:师姐你再略躺躺儿,我去拿点东西。说着,去书房拿出庄叔留给我的文房四宝,师姐倚在榻上,侧身望着我,我砚着墨,冲师姐嘿嘿一笑,师姐道:要写字怎么不去书房?我这才道:我想为你描一幅丹青。师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你甚时候学的?怎地我从未知晓小川你还有这样一手功夫?我哼了一声,道:以前阿爹让我跟着村里的老先生念书,那老先生有一间画室,有次我看书看得烦了,就偷偷溜了进去,看到墙上挂着好些,心中痴迷,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老先生见我如此,便索性连丹青技艺也一并教授了。师姐道:那你先前怎么不画?我脸一红,道:这不是懒么,你还天天要我早起练功,日子一久,就把这技艺荒废了......师姐噗嗤一笑,道:可我现下的状态,画出来不会好看吧?我道:师姐,这就是小瞧我了,我只要你做个抚琴的姿势,剩下的就交给我。说罢,从墙上将她的飞瀑连珠琴取了过来。
  让笔蘸满墨,先取了一张宣纸,用线笔将形儿大致勾勒出来,待要细画,再请师姐移步桌前,将五官神态细细描上去。不知不觉画了两个时辰,画完后,我兴冲冲地给师姐拿去看,我将师姐置于终南山一处环境清幽的林壑间,一轮弯月下,白衣女子正盘膝抚琴,夜风带起师姐的衣衫飘带,愈发宛若不染纤尘的天人。师姐看着这幅月下抚琴图,良久,轻声道:为何只画了我一人?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心中略沉了沉,便强打精神,笑道:这不是许久不画了,怕再添一个人就画不好了,下次我将自己添进去,师姐你说可好?师姐点了点头,把画还给我,我道:明日我就送下山去,请画匠师傅给裱一裱。师姐望着我,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