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杨过叹了口气,道:小川,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要是你与龙姑姑私定终生,别人要一辈子瞧你不起。我啐道:哼,别人瞧我不起,那打什么紧?我不吃他们家一粒米,一口水,他们吃饱了撑的么?凭什么来指指点点!杨过道:我知道你生性热爱自由,喜欢纵马驰骋,若是与龙姑姑在一起,难道你要一辈子住在古墓之中,永远不出来么?我道:有师姐和我在一起,怎会气闷?杨过沉默半晌,又道:初时自然不会气闷,但是多过的几年,你难道不怀念外面的世界么?况且你已经是武林中人人称颂的英雄,你......我蓦地心头腾起一阵恶气,道:你你你,你什么你,你拐弯抹角说这么多世俗之见,到底想说些什么?杨过道:小川,我......我喜欢你!终南山一别,我的心里便再容不下旁人,你,你跟我一起去襄阳罢!让师父、师娘还有义父为我们主婚。
  我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沉声道:我念你几次三番为我解围,认你做朋友,但请你不要说这些让我为难的话。杨过见我说的无比坚决,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道:这是你被李莫愁打伤那天从身上遗落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小心收藏,原谅我自私了这一回,小川,现在我想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我脑中一片空白,忽然想通了为何好几次师姐看着我的胸口时总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我道:你,你没叫别人瞧见罢?杨过道:不曾。我松了口气,接过玉佩,压下心头不快,道:好了,现在玉也还了,应该没甚么别的事了罢?我无心再与他纠缠,是以一番逐客令下得毫不委婉,杨过只好道:那我走了。见我不语,他转身离去,背影甚是黯然。
  我抬头望月,任由月光将自己淹了个通透,心道:任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难道就因为别人喜欢我,我便要见一个爱一个?门扇吱呀作响,我闻声扭头,见门边空无一人,只道是夜风阵阵,出来时没有将门关好,想起师姐受不得风寒,便不再院中滞留,匆匆回去了。
  回去时师姐已然休息,我蹑手蹑脚洗漱完毕,便脱去衣衫钻进了被里,待要如往常一般搂着师姐时,却发现手心的肩膀有些僵硬,我悄声道:师姐,你没睡么?师姐嗯了一声,我道:你是在等我,对不对?师姐终于转过身来,道:小川,有一件事你须得真心答我。你和我住在古墓之中,多过得几年,可会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我一怔,半晌不答。小龙女又问:你如不能出来,可会烦恼?你虽爱我之心始终不变,在古墓中时日久了,可会气闷?
  这几句话让我均觉好生难答,此刻想来,得与师姐终身厮守,当真是快活胜过神仙,但在冷冰冰、黑沉沉的古墓之中,纵然住了十年、二十年仍不厌倦,住到三十年呢?四十年呢?像对杨过那样说一句决不气闷,本自容易,但我对师姐一片至诚,从来没半点虚假,沉吟片刻,道:师姐,要是咱们气闷了、厌烦了,那便一同出来便是。
  师姐嗯了一声,不再言语,我暗道:师姐难道是听见了我和杨过的对话?可是那会儿明明我没有听到半分动静,况且杨过也在,难道我俩都没有注意到门后有一个人么?我忽然一阵心烦,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师姐怎么做那种听墙角之事,我这样随意揣测,未免太过心胸狭窄。当即便不复多言,沉沉睡去。
  次晨我醒转,只觉肩头湿了一片,微觉奇怪,见师姐不在室中,我坐起身来,却见桌面上用金针刻着细细的十二个字:
  你自己保重,记着我时别伤心。
  我脑中一团混乱,呆在当地,不知所措,见桌面上泪水点点,兀自未乾,自己肩头所湿的一片自也是师姐泪水所沾了。我神智昏乱,推窗跃出,大叫:师姐!师姐!
  这时程英姊姊带着陆无双来到院中,我犹如见了救星,忙问二人有没有瞧见我师姐。陆无双奇道:你与龙姊姊形影不离,怎么现在又问起我们了?我心知此刻时机稍纵即逝,要是今日寻师姐不着,只怕日后难有相会之时,当下不再解释,奔到马厩中牵出枣红马,跃上马背。
  程英姊姊见我面色焦急,叫道:你去那里?我听而不闻,沿大路纵马向北急驰,不多时已奔出了数十里地。一路上大叫:师姐!你在哪里?却那里有师姐的人影?
  第32章
  不知奔了多久,只见春风十里,一派春江水暖之景,可是依旧没有熟悉的身影,我心头茫然无措,马儿在原地打转,我心中悲苦:师姐何以又舍我而去?我怎么又得罪她啦?她离去之时流了不少眼泪,那自非恼我。忽然想起:啊,是了,定是我说在古墓之中日久会厌,她只道我不愿与她长相厮守。想到此处,眼前登见光明:她回到古墓去啦,我跟去陪着她便是。不由得破涕为笑。适才纵马疾驰,不辨东西南北,定下神来,认明方向,勒转马头,向终南山而去。
  又奔一阵,却见金轮国师一行人骑在马上,与我相向而来。众人见我孤身一人,不禁感到错愕,霍都在金轮国师耳旁说了些什么,国师点点头,提缰催马,向这边驰来。我这番出发匆忙,身边只有一张弓,一壶箭,我见来者不善,只道难免恶战一场,可是心中依旧记挂着师姐,只想知道师姐到了何处,自身安危浑没念及,眼见国师等人打马而来,反而勒转马头,迎了上去,问道:你们看见我师姐没有?她及腰长发,穿一身雪白衣衫。霍都道:没见啊,你不是一直在找她么?难不成人又被你弄丢了?我道:我和师姐本来在陆家庄养伤,出了一点意外,喂,你们怎么又来了?
  霍都道:燕姑娘,我和师父、师兄回到王帐,将所遇之事向大汗禀报,他得知我找到了哲列莫将军的后人,十分欣喜,故而又遣我们去终南山,请你回去一聚,谁知我们在山下等了数月,也不见你的踪影,反倒和一个上山寻事的道姑恶战一场。我心想:大概是李莫愁恨意难消,又来找茬了,确实还得想个法子制住那厮,随即道: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回去?金轮国师道:燕姑娘,哲列莫将军与我亦是有极深渊源,我年少时承蒙他仗义相救,此番恩情自难相忘,你既然是恩人之后,便请与我一同回去罢。我心道: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你们一直要我跟你们去见那位大汗,只怕叙旧事小,招揽事大罢!当即道:若各位对昔日还留有旧情,还请你们把路让开,与我个方便。
  我一路走来,亲眼看见那些蒙古军士大肆暴虐,自是对这些人极感憎恶,那霍都不过是看我身手不错,想借着旧事将我招揽,若我将寻亲一说当真,那才是大大的愚蠢。谁知,那国师不依不饶道:燕姑娘,我们在山下等候数月,亦不见有什么白衣女子上山来,想必是你师姐并没有回来,你这番山上,怕是要一场空,倒不如跟我们回去,面见大汗,随后我让我的徒弟霍都与你一同寻找,你道如何?他一番言辞极为恳切,我待要答允,却想起蒙古兵将屠戮之惨,说道:我愿随你去见蒙古大汗,说到底,我不过只有四分之一的蒙古血统。霍都道:可是路途凶险,你想单枪匹马去找你师姐,无异于难上加难,倒不如听我师父的建议,我一定帮你把你师姐找回来。我沉吟半晌,觉得多一个人多些力量,说道:好,我便同你们与见蒙古大汗。金轮国师喜道:燕姑娘,我们大汗忽必烈乃是成吉思汗之孙,皇子拖雷的第四子,他雄才伟略,豁达大度,包你见了心服。我哈哈一笑,道:我本堪堪楚狂人,我尊您一声老先生,愿意随您去见忽必烈,是因为与我祖父的渊源,你如要我助蒙古人攻取江南,杀害百姓,那我可要与你敌对了。国师笑道:一言为定。
  一路上听霍都讲金轮国师受封蒙古第一护国国师,蒙古兵将对他极为尊崇云云,又言忽必烈王帐离此不远,两日便至,霍都安慰我不必太过担心。我心里只有师姐,又如何对这些话在意,不过是点几下头,表示听到罢了。蒙古人世世代代居住帐篷,虽然我们已入城,可还是看见大大小小的营帐撑着,金轮国师领我走进一顶营帐,只见这顶营帐比之寻常蒙古营帐大逾一倍,帐中陈设却颇为简朴。一个青年男子科头布服,正坐着看书。他见我们进帐,忙离座相迎,笑吟吟的道:多日不见国师,常自思念。金轮国师道:王爷,这位便是哲列莫将军之孙,燕凌川燕姑娘。
  我只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之孙,外貌若非贵盛尊荣,便当威武刚猛,那知竟是这么一个会说汉语、谦和可亲的青年人,颇觉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