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见状,秦砚珩愈发来了劲,他故意冷下脸来质问道:“说,杜逾白是怎么死的?”
  “我……我不知道。”赵之才额间流下一滴滴冷汗,他被人撺掇着来红楼吃酒便罢了,竟还莫名其妙被小殿下拉进房中审问,他可实在是冤枉啊!
  “你说不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赵之才带着哭腔回答,双腿打颤到人险些站不稳,他心一横闭上眼快速说道,“不知殿下怎会怀疑到在下身上,但在下真不知是谁害死的杜状元,殿下若是不相信尽管去查。”
  眼前人光是见到秦砚珩就已怕成这幅模样,实在不知道是如何通过京考的。洛卿龄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秦砚珩,她幽幽开口:“那你方才在隔壁为何如此生气,难不成只是单纯因为他们说了几句你的同乡?”
  话一出,赵之才转而看向容安亲王身侧的那名少女,虽说他并不知道这是何人,但能与亲王共处一室的想来不是公主就是王妃,他心中一急,张口便喊了一声“王妃”。
  话音未落,秦砚珩不知为何竟也不恼,只见他挑眉忽地笑出声,他抬眸瞥了眼僵在一旁的洛卿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捉弄人的想法。
  只见他下巴朝洛卿龄扬了扬,秦砚珩看着赵之才慢慢开口,声音不像方才那般冷淡,反倒带了几分笑意:“见到亲王不敢说话,见到王妃却如此热情?”
  赵之才还未想好如何替自己辩解,洛卿龄转而抬手便朝秦砚珩桌面上一拍,茶水溅出几滴。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人竟还有心思说些玩笑话!
  洛卿龄为了掩饰尴尬,拍完便不给秦砚珩说话的机会,她急忙开口询问赵之才:“快说,为何方才你会如此生气?”
  “我的同乡失踪好*几日了,今日我本意是要去报官,却被那几个进士强行拉到这里吃酒,心里本就着急,这才……”赵之才擦了擦汗水。
  “你那名同乡也参加了京考?”秦砚珩接着话题问下去,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继续道,“他叫什么名字。”
  “贾辞。”
  听闻,洛卿龄回头与秦砚珩对视一眼。姓贾,莫非是……邓夜思!
  二人急忙赶往尚书府,门前小厮远远瞧见马车上支着“秦”字的旗帜,转身朝府内跑去。片刻后,邓大人大步流星从内走出,径直下了台阶站在路边候着容安亲王的马车。
  这大晚上的,那位怎就突然过来了,一点预兆也无。邓大人拂袖站直身子,面上扬起阿谀的笑,眼睛直直看着愈走愈近的马车,他赶忙小步跑上去。
  瞧见马车停下,邓大人早已抱拳躬身等在车帘处,地上出现人影,他便第一时间开口行礼。
  “恭迎容安……”
  说到一半,躬身垂头的邓大人惊觉有些不对劲。这地上的影子……怎的是一位头戴发钗的少女?
  “邓大人,我来找邓娘子说几句话。”
  来人声音软糯,听着有些熟悉。邓大人保持躬身的姿势抬头看去,只见洛卿龄站在马车前对着他歪了歪脑袋,眼睛弯弯。
  “这……这……”邓大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抱拳愣在原地。
  那位边疆来的洛娘子怎会从容安亲王的马车上下来,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16章 偿情债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尤其是小……
  夜风袭来,卷起少女衣摆。
  朝中第一课——不该问的东西不问,尤其是与容安亲王有关的事儿!
  于是邓大人收起方才瞠目结舌的表情,他低下头再次行礼,而后直起身子束手站在一旁,脸上扬起笑意:“洛娘子请跟臣来,小女眼下正在房中歇息,臣这就命人将她叫过来。”
  “不必劳烦邓大人,我有些话想与邓娘子单独聊聊,邓大人可否带我到茶室里坐坐?”
  洛卿龄跟着邓大人拾阶而上进入府中。此事毕竟与贾辞有关,邓夜思一定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她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与邓夜思说上几句话,而茶室就极为合适。
  二人跨过门槛走在廊庑下,许是因着洛卿龄坐秦砚珩的马车而来,即便不说,邓大人也心知肚明容安亲王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不就是默许洛娘子插手侦查么。
  谁人不知近日殿下在四处探查杀害杜状元的真凶,今夜又忽然带着洛娘子上门,目的明显。既然殿下想查邓府,那就让他查个彻底,横竖此事的确与他邓家无关——就是不知,为何小殿下会让这位边疆来的洛娘子代劳。
  走过廊庑,玉兰树枝从拱门内伸出来,赫然出现在眼前。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拱门,不远处邓夜思披着白色鹤氅站在树下,瞧见洛卿龄,她沉郁的神色忽然变得明朗起来。
  “卿卿,快随我来,我可等了你好久了,”邓夜思迎上来,热情握着洛卿龄的双手,什么也不问便带着她进了屋,而后在门边顿住脚步,扭头对邓大人说道,“父亲,我与洛娘子说些闺中话。”
  邓夜思与邓大人关系不好,洛卿龄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二人关系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邓夜思连一句“阿耶”也说不出口,只能冷冰冰地称呼邓大人为父亲。洛
  卿龄暗自瞥了一眼邓夜思,心里有些难受,如此看来,也不能怪邓夜思会轻信贾辞的话了,毕竟何人不想得到关爱。
  “卿卿莫要客气,快吃些茶点,”邓夜思早就命人斟好两杯茶,她绕过桌案将茶点递给洛卿龄,难掩高兴神色,“你忙了一整日定是饿了罢,先喝口茶再说。”
  洛卿龄接过茶盏浅啜一口,而后抬眸温温一笑:“夜思也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了?”邓夜思可不傻,定能看出来她并非只是来找她说话,二人经过此前妖怪一事,眼下早就熟悉起来,洛卿龄明白邓夜思不喜欢铺垫太长,她干脆单刀直入。
  “洛娘子是不是想问我贾郎的事儿?”
  邓夜思坐在桌对面双手捧着热茶,她看了一眼洛卿龄,侧头撩起落在耳边的碎发,自顾自开口,神色平静,眼里已经没了前些日子的执念,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其实自放榜日之后,贾郎莫名消失,便是连早就与我约定好的日子也不出现,而后突然传信让我在曲江宴当夜去湘山寺找他,我心中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了,但我还是选择相信贾郎,他不会害我,”邓夜思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温度却不达眼底,“但是得知杜状元死讯后,我总觉得贾郎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到此处,邓夜思忽地抬头,看向洛卿龄的眼中满是坚定:“可是洛娘子,我相信贾郎,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害人的……他,他毕竟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贾郎又怎会舍得抛下我们母子二人。”
  邓夜思声音忽高忽低,就在洛卿龄以为她要为贾辞辩解时,只听她继续道:“卿卿……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无法证明贾郎是清白的。”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洛卿龄有些担心快步跟上去,只见邓夜思指着不远处高墙外路边的那棵树,而后手指摸索着窗沿上不知被何人凿开的一个洞,只听她说道:“贾郎每夜都会将马绳的另一端抛上来,我将它系在窗台边缘,贾郎便顺着马绳爬上来与我相见。”
  “我知道杜状元是被绳子勒死的,仵作来的那日,我父亲也在场。”
  洛卿龄不知如何回答,眼前邓夜思神色异常平静,只见她回过身来背靠在窗户上,继续道:“也许洛娘子会笑我,一个贵女竟偷偷幽会无权无势的寒门举子,定是个放浪不堪的人。”
  “我从未这么想过——”洛卿龄急忙解释,却又被邓夜思打断。
  “洛娘子也知道,我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好,自幼得不到关爱,是贾郎的出现才让我明白何为爱,若不是他这几月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怕是活不到今日。即便父亲不允许我和贾郎在一起,但他毕竟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
  邓夜思摸了摸腹部,那处早已没了孩子。
  “我不希望他有一个杀人犯父亲,”邓夜思看着她,眼里蓄满泪水,“所以,恳请洛娘子为贾郎正名,小女愿意配合。”
  夜风渐起,吹得街边大树沙沙作响。那处,标着“秦”字样的旗帜随风翻卷,一双修长的手从里撩起车帘,少年剑眉星目,越过红墙与窗边的红衣少女对视。
  *
  两日后,入夜。
  今天是双日,即日期为双数,亦是邓夜思平日里和贾郎约定见面的日子,她早早梳妆打扮好,把房间里的花窗关紧,唯有面对街边大树的那扇窗半开着。
  房内仅余一盏红烛,烛光微微跳动,她坐在窗边缓缓梳着长发,一如往常。这是她与贾郎的“暗号”——双日之夜,花窗丽影,便是良辰。
  红墙外,一道黑影不知何处出现在街边树下,来人一袭夜行衣,黑帽将面容全数遮了去,只剩下一双凌乱的眉眼,眉尾散乱,眼底浑浊。只见他抬头朝对面点灯的厢房看了一眼,手指不时摩挲着马绳,却迟迟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