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两人来到花溪村度假酒店入口,路过那棵千年古樟树,树前一直有人舀井水浇树祈福。花诗雨趁此解释:老板,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他们也舀水浇树。
  盛仰没回应她,一直往那堵墙走,花诗雨在后面跟着,抱着期待的心情进入了那道门。
  入户是二院门,里面的设施跟她记忆中的祠堂一致,只是更新了一点。过了二院门就是一道偏现代化的长走廊,左边是种在水里的一排竹子,右边是院墙,跟她记忆中的青石小巷完全不一样。
  走到底就是大厅了,花溪村度假酒店的餐饮部负责人杨翼在大厅门口等候,见了盛仰就热情伸出手:hi,盛总,又见面了。
  盛仰与之握手:杨总,好久不见。
  花诗雨记得这个杨总,上次在yd的品鉴会上见过他,当时盛仰主动与他喝了一会。果然,老板在社交场上的每一口酒都不是白喝的,都是为了日后做准备。
  杨翼看向花诗雨,问道:这位上次也在吧?
  盛仰介绍道:是的,我同事,花诗雨。
  花诗雨稍稍弯腰鞠躬:杨总,您好,我是花诗雨。
  你好,花小姐,更漂亮了。
  谢谢。
  花小姐,哪里人呀?杨翼问,听你口音像是我们安西人?
  是的,安西永宁市的,我们那里好多这样的宅子。
  嚯,你这相当于回老家了啊,那你得仔细参观参观。杨翼领他们进去,我们酒店的十座古宅,加上后面的八座古宅别墅都是从你们永宁市的花溪村平移过来的。
  是的,据说拆的时候在每一块砖上都做了标记,然后在这里按照原貌重建。
  可不是嘛,一砖一瓦不浪费。杨翼说,还有你们刚经过的那棵古樟树,当年为了把它迁移过来,费了老大功夫,高速收费站都拆了几个。
  是的,当时还派了好几个地质学家过去研究那棵古樟树周围生长的土壤。
  对啊,还在这里培育了适合古樟树生长的土壤,当时还担心土壤和环境的改变会影响树的生长,没想到它成长的这么好。杨翼转头看她,眼里的亲切感骤升,我本来还想给你们介绍这里的明清建筑,看来都不用了,你估计比我还熟悉。
  花诗雨:哪里,我就是了解一点点啦。
  走到一个影音房旁边,杨翼邀请道:有没有兴趣看一个关于我们如何从花溪村迁移过来的纪录片?虽然今天已经过了播放时间,但我想为它老家人播放一次。
  听到这个,花诗雨眼神都亮了:纪录片里有花溪村的影像?
  当然呀,半个小时的纪录片,有十五分钟是记录如何拆古宅古树的,还有一些村民的出镜。
  花诗雨忙点头,迫不及待想看,但想起自己今天来这的目的是辅助老板谈合作的,便说:这个纪录片每天都有吗?
  盛仰猜出她不想耽误工作的心思,他并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于是说道:现在看吧,我也挺感兴趣的。
  那跟我来吧。杨翼带他们进去,类似一个小型电影院,灯光昏暗,你们找个位置坐,我来给你们放。
  花诗雨挑了第二排正中间的位置,盛仰坐在她旁边。
  屏幕亮起,伴随着舒缓的背景音乐,第一幅画面就是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在村里的青石巷里追逐嬉戏,镜头转向孩童的正面,那是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
  而那两个扎着两小辫,手牵手奔跑的小女孩儿正是她和花怡。
  这画面一下就*触动了她内心柔软处,鼻尖跟着发酸,几乎没有童年影像的她,从没有想过竟以这种方式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还有村民在桥头卖菜、在小溪里洗衣服、在有风的树下唠嗑的画面,那都是他们曾经平静美好的生活。
  直到工人把他们的古宅一点点拆解,把村里的古树一棵棵挖走,大卡车载着那棵古树离开村口时,村民跟在后面追。
  村长挥手长叹祝福:大树爷爷,一路走好!
  花诗雨难以绷住,孩童时期的她只知道花溪村要拆了,他们要搬新家了,长大后再看时,才反应过来,安宁几百年的花溪村已经不存在了,那些朴实知足的家人早已离开了。
  古树被带走,村口搭起了临时的欢送戏台,台上上来一位穿着戏曲服的老太太。
  花诗雨一直没出声。盛仰偏头看她,她眼里闪着泪光,一直凝视着屏幕,直到老太太戏腔一出,她微张着嘴啰嗦。看得出来,她在极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哭声影响别人,闷声哭得胸腔都在打颤。
  盛仰抽了张纸,不问也不看她,只把纸递到她面前。
  戏曲还没结束,画面便转到了后半部分的现代都市,花诗雨这才接过盛仰的纸:谢谢,失陪一下。
  随后,她匆匆跑出去了。
  杨翼见花诗雨走了,从屏幕旁走过来,说道:我们常遇到看了这纪录片而落泪的客人,看来花小姐也是位感性的人。
  可盛仰觉得奇怪,花诗雨的表现过于反常,如果只是单纯的有所触动应该不至于哭成这样,尤其是老太太唱戏曲的一分钟里,她情绪明显爆发了。
  花溪村拆了之后,居民都搬去哪里了?盛仰问杨翼。
  具体的我不清楚,好像是政府把他们安置到附近的村子里了。
  盛仰想起花诗雨的户籍地址,与花溪村同镇,说不定她就是花溪村的原住居民,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所以那天才会在这遇见她。
  纪录片结束,花诗雨还未回来,盛仰说:可能触景生情了吧,让她先缓缓吧,我们聊。
  可以,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这里的餐饮部。杨翼领着盛仰出去,目前我们这边有六家西餐厅,八家中餐厅,平时还承接各类活动,包括婚礼宴、生日宴等,所以酒水需求还是蛮大的。
  酒单方便看下吗?盛仰想了解花溪村度假酒店目前都有什么种类的酒,哪家的酒。
  当然可以,我们目前固定合作的葡萄酒主要是法国和澳洲的,种类还是太少了。杨翼把盛仰带到其中一家西餐厅坐下,并吩咐经理把餐饮部的所有酒单都拿了过来。
  盛仰翻看了下几份酒单,洋酒中,葡萄酒的占比并不多,价格由几百到几万的都有,冒昧问下,葡萄酒在这里的销量如何?
  看情况吧,葡萄酒占所有酒水的四分之一的样子吧。
  盛仰在脑子里迅速计算了一下,如果cr入驻进来,按照花溪村度假酒店的客体量和消费能力,除去代理价等成本,预估一年能有个一百万的利润,不算多,但花溪村度假酒店这块招牌他不想错过,哪怕不挣钱也要入驻进来,因此他拿出诚意:对我们来讲,价格不是问题,主要是想在您这占有一席之位。
  完全没有问题,你们酒庄我们也去了解过了,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也不另外制定规则了,我们怎么跟其它酒商合作就怎么与你们合作。
  好的,我们会挑选合适的酒送过来。盛仰看过这里的酒单后,对于拿什么酒来加入他们的酒单,心里已经有数了。
  细节的事情我让助理联系你们。
  可以,我让花小姐与你们对接。
  说起花诗雨,杨翼四处张望找人:她人呢?
  可能已经去看瓷展了吧。
  那我们也去吧。杨翼起身,带盛仰往槐书房的瓷器展走去,今天我们老板花东先生亲自过来给大家讲解德旺的瓷器。
  那相当期待了。
  **
  花诗雨跑到洗手间,坐在隔间的马桶上,在这个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地方放声痛哭。
  高考前两个月,她在教室里上课,班主任突然冲进来,喊她去医院,说她外婆不行了。
  她冒着雨拼命奔跑,摔了一跤又一跤,赶到医院时,外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睁眼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哪怕她喊了无数句外婆,撕心裂肺地喊着外婆,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两行顺着满脸皱纹往下流的泪。
  外婆本就病痛缠身,为了给花诗雨攒大学费用,她不顾花诗雨的反对,拖着不适的身体在烈日炎炎下捡空瓶子,不慎跌倒在地,起不来。过了好久才有好心人发现了她,匆匆送往医院,医生说不用治,救不回来,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是放心不下外孙女。
  那天晚上,病房一片漆黑,周遭寂静。
  花诗雨在外婆病床边上守了一夜,没有呼喊,没有大哭,只是无声流泪,流到一滴泪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