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穆斯又问:包括你?
  边璞点头:包括我。
  紧绷的气氛稍稍化解。红虫又回到了阴暗的角落。
  在这样的情境下,西西终于轻快地走到边璞面前,张开双臂,老师,她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抱抱。
  边璞僵在原地,西西的手臂有点酸了,但她依旧坚持举着。
  我是疯子,边璞不会应对这种场面,他脑子一嗡,开始胡言乱语,看到我白发了吗?这是诅咒。
  你是我的老师,很顺畅地说完前半段话,西西迟钝地瞄了眼边璞的头顶,认真地回道:西西没看到白发。
  哦,他刚刚染了发。
  青年出奇愤怒起来。
  他怒气冲冲地从口袋里掏出喷雾,一阵狂喷,白色的雾气过后,璀璨的银发在阳光下发着光,焰火般的瞳仁看向西西,这下看到了吗?
  看到了,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在边璞紧张的注视中粲然一笑,好漂亮!
  边璞被打败了。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犹豫片刻,扯着西西的手将她放到腿上。
  没有病理性。
  白到透明的指节蜷缩起来,我只是不适应人群的注视。
  那种粘稠的聚集的奇怪的视线,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瞬间将他带回白茫茫一片的实验室内。
  青年抿了抿唇,不甚熟练地跟所有人道歉: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人群。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监狱里的礼物(23)
  ◎边璞的过往。◎
  边璞从出生起就表现出不同寻常。
  他浑身雪白、畏光、身患眼皮肤白化病。
  边家靠石油起家,具备一切传统豪门的缺点,封建、迷信、执着地将一切财富归功于玄学。
  他们将每隔几代就会出现的身患白化病的孩子视作诅咒,认定其会导致边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家族内部甚至有溺婴的习俗。
  边璞真正的小叔裴沅、现任监狱长因为溺婴者一时手滑,顺流而下,成了孤儿,侥幸逃过一劫。
  边璞更幸运,他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和一身哪怕是边家也无法轻易舍弃的天资。
  边璞五岁前,母亲时时刻刻将他带到身边,亲自为他开蒙,不敢让他上学,也不敢让他接触外人。
  哪怕这样严防死守,他也曾被保姆带出去过一次,若不是母亲忽然惊醒,恐怕世间早无这位天才科学家。
  边璞五岁时,裴沅异军突起,整个边家瑟瑟发抖。
  分明是因为战争的影响导致每况愈下,边家人却将理由全部归因于裴沅和边璞。
  母亲病重了。
  各种女人开始登堂入室,边父谈笑间说出岳父母的讣告,整个边家都在铆足了劲等着母亲快点去世。
  他们幻想着等母亲去世后,解决掉一个诅咒,就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母亲拖着病体、咬着牙、忍受着耻辱,硬生生多活了五年。
  五年,边璞考入了联大。
  他是最年轻的高考状元,也是媒体争相报道的神童。
  边家再无法轻易抹杀掉这个诅咒。
  但他永远没有妈妈了。
  边璞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没有下雨,太阳很烈,甚至有些刺眼。
  他躲在洁白的实验室内,全神贯注做着实验。
  佣人激动地冲了进来,少爷,您考上了!还是状元,史上最年轻的高考状元!
  人群也跟着涌了进来来,小边璞张了张嘴,声音被淹没在了喧闹中。
  人群一波一波,将小边璞困在角落,七嘴八舌,神情复杂,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小边璞几次想出去,都被这股热情挤得动弹不得。
  这对于股市可是重大利好消息,
  边家人兴奋道:股市逆势上涨了!
  小边璞被逼到角落,他犹豫片刻,偏头看向实验台。
  晚点吧,等人走了,他再独自去跟妈妈报喜。
  否则这些人冲进卧室,肯定会吵到妈妈的。
  才十岁的边璞很清楚,群众的记忆是短暂的,而他必须一直活在媒体的视野之下。
  一个高考状元最多只能让媒体记住半个月,一个神童可以交口相传三个月,但是他要顺利活到成年,还需要八年。
  他必须一刻不停做出成果,直到得到主流学界认可,才能自救,才能带着母亲逃出这个魔窟。
  少年很快又投入到未做完的实验中,他拥有天生的专注力,能轻易视人群为无物。
  后面的事实证明,当时边璞在做的实验确实让他一飞冲天,此后再不用担心生命安危。
  他培育出一种野菜,落地即长,朝生暮收,一天就能收获,两天就能绵延一大片。
  不好吃,但拯救了无数战争中饥荒的平民。
  也因此错过了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没有人在乎这样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碍眼人。
  甚至没有人去告诉她一声,她的儿子考上了。
  或许当时是有人来报丧的。
  但是人群太噪杂了。
  或许他们在谈笑时随意提过一嘴。
  但是边璞全身心沉浸在实验中,没有听到。
  等人群终于散去,小边璞揉揉耳朵,嘟着嘴准备找母亲抱怨。
  他推开门,房间内黑漆漆一片,母亲的手就这样搭在床边,朝着门口的方向。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消息。
  边璞的生物从来都是满分。
  但他像是判断不出母亲的死亡。
  他用脸轻轻蹭了蹭妈妈的脸。
  少年音清爽,妈妈,我考上了。
  他眉眼弯弯,灰白的瞳孔里黑线疯狂滋生,妈妈,你是不是困了?
  你好好睡觉,我不打扰你了。
  春去秋来,足足三个月后,边家人才惊恐地发现,家中有一具尸体。
  她躺在冰棺之中,如果不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实在太重,简直像是睡着了。
  边父僵着身子立在门口,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冰冷的手,已经逐渐崭露头角的雪白青年歪着头,好奇地问道:爸爸,你来看妈妈了?
  他笑吟吟地说,不要打扰到妈妈休息哦!
  有什么顺着床爬了上来。
  梦中的边璞迅速伸手,直接掐住七寸,好不容易逃狱成功的毒蛇瞬间僵直。
  被闹醒的青年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窗外夜色很暗,湿漉漉的让人不适。
  他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蛇,面无表情地用力。
  毒蛇疯狂扭动,蛇信子不停吐出。
  边璞平静地将它的脊柱一点点捏碎,手下的触感诡异而可怖,但青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眼底不断冒出黑线,眼看着瞳仁即将完全被黑色占领,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边璞摸到袖间的按钮。
  只要他按下,所有的培养皿会一瞬间打开,来人必将尸骨无存。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爸爸,是西西,她不赞同道:不要直接掰,要敲门。
  看来他这段时间的思想教育课还是有成效的。
  边璞脑中飞快闪过这一句话。
  他没注意到自己眼中的黑线正在飞快散去,敲门声响起,他下意识落地,赤脚走去开门。
  老师晚上好!抱着枕头的小姑娘热情挥手。
  而边璞来不及思考,他忽然想起自己手中的蛇,飞快将手背在身后。
  这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
  她好奇地探头,老师,你手上拿着什么呀?
  边璞压力骤然增大,好在因为噩梦而迟钝的思绪此刻终于转了过来,他眯眼,熟练地倒打一耙,说起来这么晚了,你们来这干什么?
  她今晚一定要来你这睡。抱着小姑娘的青年烦躁挠头,随后自然地走了进来。
  门在身后关上,边璞这才发现殷驰手中竟然也抱着一个枕头。
  没办法,殷驰将枕头丢到床上,打了个哈欠,我也只能跟来了。
  边璞:???
  他脑中无数槽点飞驰而过,但殷驰主打一个迅速,等他反应过来,床已经被霸占了,枕头被丢到了沙发上,甚至连备用的被子都被翻了出来。
  不是,这两霸王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抢他的床?!
  巨大的荒诞感让边璞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疼,按理说他此刻要开始发疯了,他可会发疯了,站在地上就是在给世界竖一根巨大的中指,最会听取别人的意见然后记下谁对他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