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堂兄究竟要做什么?”十七娘开口,是抱怨和指责的语气。
  谢长陵没回答她,他并不觉得十七娘的问题值得他回答,他只是把呛了水昏迷过去的姮沅抱到岸上放着,对急匆匆跑来的
  船娘:“救活她。”
  船娘顾不得问什么,赶紧救人。
  谢长陵把姮沅留给船娘,没有再看姮沅一眼,抬步就走,十七娘真看不出他有多么在乎姮沅的死活,她揣摩不出他的意思,只能开口询问:“堂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长陵道:“把她带到我那儿去。”
  十七娘更看不明白了:“大司马的意思是要继续收留自己的堂嫂?”
  她不想被发疯的谢长陵的连累,咬着重音,点出了双方之间的不伦关系。
  谢长陵嗤笑:“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不以为然。
  对于别人来说,姮沅或许很危险,但对谢长陵来说,她就真的只是个女人而已。
  只有弱者才会战战兢兢地活在规则内,而谢长陵素来以践踏规则为乐。
  *
  姮沅吐出了呛进口鼻的湖水,身上就缓过了些,她微微睁开眼皮,阳光晃得刺眼,姮沅闭上了,心里还有点疑惑,阴曹地府里也能见到阳光?
  耳畔的人声逐渐清晰了起来,尤其是十七娘的声音,尖锐地刺着姮沅的神经,让她难以心安理得地昏睡过去,努力地撑着逐渐沉重的眼皮,目光扫了过去。
  那些看得到的人都有影子。
  她没死,还活着。
  她怎么会没死呢?是谁救了她?
  姮沅几乎没有困惑,就马上反应过来,是谢长陵啊,除了谢长陵,谁还敢救她。
  可他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救她上岸?
  大约又是想玩什么游戏了。
  姮沅这么想着,她的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了,马上陷入了昏迷中。
  十七娘被迫接手了谢长陵任性丢过来的烂摊子,已经应对得心力交瘁,看到姮沅缓过气来,忙要将她抛开手,吩咐人把她送到大司马府。
  于是姮沅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结萝院,昏黄灯影跳跃在帷帐上,脚步声清浅,她不明所以,略微翻了个身,闹出的动静就惊动了在外守着的女使,三两步到床边,关切地唤她:“娘子。”
  “灶上滚着粥,温着药,娘子既醒来,奴婢便吩咐人送进来了。大夫来把过脉,娘子身上无碍,只是要祛寒,仔细着凉。”
  是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关照,姮沅作梦一样看着圆脸女使,怀疑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滚得软糯的小米粥很快就端上来,姮沅一整个白日都没进食,已经饿得闻到清汤寡水的粥饭香也会咽口水的地步,但她不
  敢吃,目光犹疑:“大司马呢?”
  女使笑道:“大司马去谢府了,等回府了便会来看娘子。”她自我介绍,“奴婢名叫玉珠,日后便是娘子的身边人了。”
  身边人?
  她之前在大司马府,和谢长陵都那样了,谢长陵也没想过给她一个女使,就是宝珠也只是为了恶心她罢了,如今游戏都结束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她个女使?
  姮沅还是太不了解谢长陵了,她想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被谢长陵看中的,再起一局游戏。
  姮沅有了心事,吃了粥,喝了药,身子再累也不敢睡,一定要等谢长陵回来。
  谢长陵此时确实在谢府,下午的事闹得有点大,谢七老爷将他唤过去训斥,但谢长陵抓住了谢府防卫的漏洞,反手替谢七老爷拽了几个尸位素餐的管事来,倒让身为大家长的谢七老爷的脸皮撑不住。
  谢长陵还笑眯眯地道:“阿父不必谢我。”
  把谢七老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长陵在棍杖声中离开了谢府,他今夜的心情还算不错,长夜漫漫中又开了个新游戏,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事实便是那么残酷,姮沅的绝望赴死和意外获救间,竟然只隔着谢长陵的一时兴起。
  当她跌跌撞撞扑向湖面,毫无求生欲地束手赴死时,清风拂过谢长陵的脸颊,他望着闪烁的浮光,忽然想到,那盘游戏他虽然输了,但不代表最终的输家还是他。
  感情这种事素来脆弱不堪,经不起挑拨,此刻有外人针对,姮沅与谢长明越发觉得自己是苦命的鸳鸯,不约而同地情比金坚起来,但若假以时日,用虚情假意哄着,金银富贵迷着,姮沅还会这么爱着谢长明吗?
  不会吧。
  她只会转头爱上他。
  届时他再叫她去死,死前再叫她回顾这两段感情,场面必然会非常精彩。
  姮沅会羞愧吗?会着急地自我辩解吗?会跪在地上恳切地自证爱意吗?
  她会因为无地自容而去死,还是为了自证爱意不得不赴死?
  谢长陵只粗略地想象了那个画面,就兴奋不已,于是他改了主意,纵身跃下湖水,将姮沅捞了上来。
  这将是另一场游戏,谢长陵不会承认开始它的原因是他的心有不甘。
  他步入了结萝院。
  姮沅还没有睡,散着乌发靠在堆起的枕头上,白皙的瘦尖的一张小脸,脸颊上的红肿即使上了药,也非常清晰,她拥着被子,身子瘦弱得跟张纸片一样。
  她又受了很多,离开大司马府后终日为谢长明担忧,食不下咽,失魂落魄,还要被个疯子缠上。
  姮沅冷冷地看着谢长陵,颀身秀目,丰姿隽爽,真是青袍美少年,黄授一神仙。若不是被他几次三番的玩弄,谁又能知道这一张俊美的皮囊下,有着多么妖鬼的一颗心。
  偏偏妖鬼还要伪装,假惺惺地伸手探额,密长成簇的睫毛下,乌亮的眼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温柔地若风拂过芦苇荡。
  他问:“没得风寒,真好。”
  姮沅却浑身恶寒。
  她被剪了双手压跪在地上,为了看清谢长陵的脸,只能拼命地抬起头时,努力睁大眼不要被日光眩晕时,谢长陵也是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你不如去死。
  姮沅偏开脸,躲过谢长陵的手,冷冰冰,硬邦邦道:“我是诚心要死,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还活着,这不能怪我。长明那儿的人参你得送。”
  谢长陵也不恼,笑吟吟,很好脾气的样子:“生我气了?”
  姮沅被他的态度弄得七上八下,惶恐不安时,他问:“脸上还疼吗?”
  姮沅不知他意,警惕地回道:“不关你的事。”
  谢长陵叹气:“嫂嫂身上疼,我心上疼啊。那些婆子知道嫂嫂是我的女人还敢下那么重的手,实在可恶,不如废了她们的手,让我替嫂嫂出气。”
  姮沅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向谢长陵,她忍不住道:“她们只是在执行主子的命令。”
  最可恶的难道不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十七娘和你吗?
  谢长陵道:“十七娘确实也逾越了,你想怎么罚她?家中的女孩无外乎就是被禁足,罚抄或者跪祠堂,想怎么罚你说了算。”
  姮沅没把他的话当真,却故意激怒他:“那你呢?最可恨的应该是你。”
  道貌岸然的东西,装什么装。
  她并不掩饰她的讥笑,厌恶还有不信任,或者说为了谢长明,她有在克制,但白纸一样的小娘子在谢长陵面前道行终究是浅,谢长陵一看就清楚了。
  他现在已经很投入这场游戏了,开始回忆那些武陵子弟惹了家中姬妾不高兴,是怎么将她们哄好的。
  于是谢长陵颇为大方地说:“我将私库的钥匙给你,让玉珠带你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原来在他眼里,一条人命可以用几件金银玉器抵掉。
  姮沅正要说话,谢长陵便又道:“嫂嫂,那本只是我们的交易。”
  他笑吟吟的,却好像在告诫姮沅适可而止,你情我愿的买卖,别蹬鼻子上脸。
  第20章
  ◎只是同床共枕而已,至于如此么?◎
  姮沅不再说话了,在谢长陵面前,她的意愿本就是不重要的。
  她将被子拉到头顶,蒙上就睡。
  还是那样的脾气,好像只有这样坚定地和他划清界限,才能将那些不忠的过往抹去,谢长陵能理解,却不以为然。
  他等着略施手段后,姮沅向他服软的那一日。
  *
  次明,玉珠亲到床前伺候姮沅起身。
  玉珠道:“大司马已着人将库房的钥匙送来,待娘子用了早膳,奴婢便陪着娘子去瞧瞧。娘子身上素净,挑几样首饰也是好的。”
  姮沅没搭话,只是对着铜镜照着自己的脸颊,红肿未消去,仿佛一道屈辱的烙印。
  她觉得讽刺,牵着唇讥嘲了下,道:“不必了,你随意让人挑个几样送过来应付了差事就行。”
  什么金银首饰,女为悦己者容,她日日对着谢长陵恨不得蓬头垢面。
  玉珠瞧了瞧她的神色,不好为难,只能先禀过谢长陵,再寻了几样冠钗来,都是金灿灿,宝石又大又显眼的那种,非常耀眼夺目,看上去很适合有寿数的老太君佩戴,至少肯定不适合年轻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