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个员工、无需研发、原料成本极低……燕无乐看着成品定价一算,毛利率远超科鸢工厂。
  这还没算提亚斯贩卖的打包视频,以及两个员工不怎么动手导致的生产率不饱和。
  ……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星系内龙头科技集团的总裁一边拧螺丝,一边默默地想。
  阿维倒也不闲着,站在一旁看时手中还擦着各种金属外壳,应霁站在角落核对货物和单据,精微焊接闪出的火花时不时将文字照得锃亮。
  这套设备不知是猴年马月产的,连接处的胶线已经开裂,没用多久她的掌心就被烤得发烫。但对于热能不怎么充足的极夜城来说,他们权当它在暖手。
  移动视频播放器比往日产品精密而复杂,燕无乐手上不停,让阿维把台灯又往下拽了拽,她的头则伏得更近。
  兹拉作响的电火花在短手套外跳跃,混合着阿维擦铁锈时发出的嘎吱声,她做得专注,丝毫没注意手掌边缘逐渐升高的温度——
  直到一道火光跃然面前,燕无乐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的阿维就“啊”出了声——
  “着火了!”
  火花点燃化纤短手套,瞬间火苗窜起,眨眼间灼热感就布满手臂!
  燕无乐倒抽一口冷气,阿维眼疾手快,转瞬火焰就被他用抹布扑灭。
  应霁也围了过来。但他的紧张神情在看清伤势后就消散了不少——被烧伤的是覆在机械臂上的模拟皮肤。
  燕无乐也悄悄瞟了眼他,二人一时语噎,只有被蒙在鼓里的阿维焦急得上蹿下跳。
  他手中的金属外壳“哐嘡”一声掉在地上,想要拿起燕无乐的手臂仔细查看,手伸到空中又不敢触碰那狰狞的伤痕。
  阿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他手忙脚乱地想用抹布冷敷,拿到手上又想起上面全是除锈的废液。
  而燕无乐举着“伤手”,给应霁递了个眼神:“没事的,先拿点干净的水来。”应霁听懂了她的暗示,出门取水的同时也准备揣上藏在车中的医用针线盒。
  看他冷静离开,阿维也镇定了些,他结结巴巴地凑出一句,不痛吗?
  “都怪我,没注意它外面已经老化成这样了,如果早点换掉就不会出这种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臂上已经鼓出来的水泡,它的表面泛着脓黄,令人发怵。
  然而燕无乐本人并没太大痛感,她担忧的是这块岌岌可危的皮肤突然破裂,露出里面银灰色的机械臂。
  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几乎放弃了机械臂的所有附加功能,像农民丢失了锄头,让她在极夜城工作得分外费力。
  早知道应该把阿维支走的,她想。
  但阿维显然不知道燕无乐在烦躁什么,他依然寸步不离,紧张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絮叨不停。
  “要是毁容怎么办,你这么漂亮……而且这么大面积,以后都不能穿短袖了……”
  “真没事的,别紧张好吗?”燕无乐后退一步,生怕那块假肉掉下来。
  阿维突然激动起来:“怎么可能没事!”
  燕无乐:“这就是个意外,不是谁的错,没人会怪你的。”
  但阿维不这么认为,他本来话就密,一紧张说得更多。他向前跨了一大步,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彻底暴露在他眼前,燕无乐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我保证,这不是你的错!”
  “不!”他愧疚地摇摇头,“这可是毁容,风禾姐你又长得漂亮,这和砍掉工匠的手有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逻辑?
  燕无乐彻底不耐烦了:“漂亮有什么用?难看又怎样呢!”
  “又没有伤到骨头,过一阵子我的手依然能动!哪怕今天毁容的是脸,又能怎么样呢——”
  久远的记忆复苏,十几年前从消毒水味道中醒来时,那抬起胳膊却不见手臂的惊悚感再次涌上心头,紧接着是被迫接受现实的钝痛,是之后漫长的胸闷和哀伤。
  燕无乐以为自己早就释怀了,直到阿维的话与记忆中的闲言碎语重叠。
  “行了,不要说了。”
  她一把推开阿维,脸色冷得可怕。
  “我不想再听到这些了。”
  第25章 chapter25
  ◎白雾◎
  应霁是在废品站的某个金属山丘上找到燕无乐的。
  他匆匆赶回时房间中只剩阿维一人,他一边抽泣,一边颤抖地指了指大门:“风、风禾姐出去了,都怪我、让她生气了……”
  应霁拍了拍阿维的肩膀,隔着褪色的t恤,这孩子瘦出骨架的脊背硌得他一怔。他忽然觉得现在不应发问,即使这会让他的行动变得低效又耗能。
  阿维还不足他肩膀高,手搭在上面像抚摸小兽,另一条计算外的话弹出:“好了,别想太多,没问题的。”
  应霁拉过椅子让阿维先坐下,然后神秘兮兮地问他,相不相信自己能哄好她。阿维果真不哭了,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应霁出门,直到闻讯赶来的提亚斯将他带走。
  极夜无风,只有群星闪烁。
  燕无乐抱臂坐在金属垃圾堆成的山丘上,看着一颗颗星星沉入地平线以下。忽然,身边传来咔嚓的响动,然后旁边一沉,她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应霁没有说话,直到燕无乐冷漠地问他,医用针线盒带来没。
  那打火机大小的盒子就藏在他口袋里,里面包含了所有能让她的假皮复原的工具,只需一小会儿,她的“伤痕”就能愈合如初,让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他没动:“过会儿。”
  她也没再催促。
  拖延不是二人做事的风格,但不知为何,此刻他们都不想动。
  星海铺展出黑夜的范围。它们在人眼中闪烁得毫无规律,但只要机器稍作分析,就会发现它们亘古难改的轨迹。
  各种弧线在应霁眼中延展又闭合,渐渐的,他中止了分析指令,像燕无乐那样完全放空自己。
  他没有从阿维那获取足够多的提示性信息,而她也不爱倾诉自己。或许陪在她身旁就是最好的解法。
  气温逐渐下降,远方传来宵禁的钟声,燕无乐低头触摸已经冷透了的伤口,然后把皮肤组织撕了下来。
  她的机械臂外壳重见天日,在星空下闪着幽幽银光。
  待机太久,上面的光屏已无法启动,除了与神经相接的机械骨骼,它此刻不再有任何附加作用。
  应霁听她慢慢地问了句,你觉得好看重要吗?
  “人造肌肤的技术早就成熟,当年大家就提议把它和手臂做到一起,只用金属材料替换骨骼,这样肉眼看不出差别。”
  彼时的燕无乐正逢中学,事故发生后,她居家修养了很久。没了去学校的打算,她也不在意自己的右小臂看起来是否如常。
  “我一直不同意人造肌肤的方案。但当时,肌群组织已经在我爸妈的监督下培育完毕,而我直到手术那天才知道要发生什么。”她平静道,“他们出尔反尔,最后一刻才告诉我,他们不希望我看起来太……太特殊。”
  这和他们曾答应的相距甚远。
  燕无乐叹了口气,把诸如“无论怎样爸妈都爱你”和“我们是为你着想”等陈词省略,只记得自己当初设计了辅助机械臂的雏形,也为此吃药和训练数月,但最后一刻似乎都付之东流。
  她举起手臂:“最初设计它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毕竟复健和诊疗都很煎熬。但当我发现很多设想或许能实现时,我就不愿再接受那个普通的移植计划了。”
  但燕成蹊和安梵没把她的设计当一回事,在他们眼中,女儿不应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尝试一个疯狂的改造计划。
  安安稳稳地继承科鸢集团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将那么多危险因素植入机械手臂,再安装到自己身上呢?
  简直是画蛇添足,无事生非。
  燕家夫妇二人都很体面,当着女儿的面说不出什么狠话,但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依然能捕捉到。
  “一个女孩子这样太辛苦了,爸妈心疼你,咱们漂漂亮亮的不好吗?手术做完你又能有光滑的皮肤和灵活的右手了,一切都完好如初呀。”
  “但现在不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什么要假装看不见呢?!”手术室外,她用完好的左手臂拽着栏杆,另一边空空的袖管随着她的挣扎上下挥舞,手术知情书的碎片散落一地,她无论如何也不妥协。
  这家私家医院隶属于科鸢集团,清透的阳光穿过宽敞走廊,一众医护人员没人敢上前掺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家人就这样僵持着。燕无乐紧咬牙关,依然抱着栏杆不松手,安梵劝不动也扯不动。
  场面很难堪,尤其围观群众还都是自家的员工。
  燕成蹊长叹一口气,“这孩子犟的很。行了行了,今天不做了!我们回家再说。”
  安梵也出了口气,转头就联系了司机*。
  围观群众之一的主治医师这时才谨慎开口,询问之后的治疗方向,“我们要评估一下,这针对移植后续排异反应的药还需不需要继续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