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赤方?”
  “是,赤方活着。连万坤便是依照赤方之令,在青州挑起祸事。而他的同族,会在长安掀起腥风血雨。”
  赤方活着一事,朱砂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她直到今日才知,赤方或许早已突破封印。
  整个太一道,包括她,竟然浑然不觉。
  朱砂:“师父知道这事吗?”
  徐雁声:“知道。她当时还喟叹了一句‘可惜’。”
  可惜什么,徐雁声没有追问。
  因为他查到一件更重要更可怕的事:“我怀疑连万坤的同族想杀圣人。”
  一国国君乍然龙驭归天。
  于黎民而言,往往便是腥风血雨的序幕。
  罗刹:“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徐雁声:“去年,太子殿下代圣人巡功至青州,连万坤曾出现在刺史府附近。”
  罗刹不可置信道:“你是怀疑,连万坤的同族藏在太子身边?”
  徐雁声:“此事牵扯圣人与太子的安危,我不常与权贵打交道,因而想拜托你们查一查太子身边的所有官员。”
  朱砂先于罗刹之前开口:“行,这案子我们接了。”
  徐雁声躬身道谢:“多谢师妹与罗君。”
  日落西山,城门将关。
  眼下出城赶去子午山已然来不及。
  与徐雁声分别后,朱砂心情低落,与罗刹慢慢走回家。
  赤方究竟何时破封而出?她不知道;赤方在她身边布下了多少棋子?她不知道;赤方是否早知她的身世真相,她也不知道。
  她沉溺于安稳的生活,全然不觉危机四伏。
  与赤方的初次交锋,她未及出手已先败一局。
  罗刹牵着她越渐冰凉的手,不知如何安慰,便兀自与她说起儿时趣事:“从小到大,我一直打不过罗大郎。但是上回交手,我勉强与他战成平手。”
  “朱砂,我想说……”
  “一时的失败,真的不算什么。”
  “嗯。”
  路过平康坊时,两人撞见顶着姬琮相貌的南枝,正与王徽仙挥手道别。
  两人默不作声走到依依不舍的南枝身后:“一人十贯,这事我们可以当做没看见。”
  南枝爽快地丢给两人二十贯,并再三叮嘱:“千万别让他知道。诶,他没和你们一起回城吗?”
  “姨母与他有事商谈。”
  “看来他一时半会脱不了身?那我再去找偲娘写首诗。”
  她说完便跑了个没影,独留两人抱着沉甸甸的二十贯钱感慨:“赚有钱人的钱,可太容易了!”
  如南枝所说,姬琮的确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去九阴山的路上,危险重重,他的亲姐姐有太多事交代。
  姬璟说得口干舌燥,一抬头看他一脸心不在焉,气得将手中的纸团成一团扔过去:“为何不带鬼奴?”
  姬琮老实答话:“有南枝够了,那些鬼奴留给朱砂吧。朱砂的身世快瞒不住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姐,你要早做打算。”
  姬璟:“带两个保护你。”
  姬琮:“不用,我不是废物,我也有修为。”
  “你还在埋怨我,是不是?”
  “没有,我只恨我自己。我对不起长姐,若再连累朱砂出事,我会死的。”
  “三郎,无人怪你。”
  “阿姐,你顺我一次心意吧。”
  第116章 伥鬼(四)
  ◎“阿姐,赤方真的活了吗?”◎
  临近三月末,夜里时有春雨。
  今日着实不巧,两人刚从南枝手中赚到二十贯,扭头雨势骤然转急,只得放弃前往大通坊。
  回家路上,罗刹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揽着朱砂的肩膀,祈祷道:“希望讨厌鬼不要来了。”
  朱砂:“你似乎很讨厌她?”
  罗刹:“她总是有意无意找我说话,毫不避讳地夸赞我。阿耶说,若女子明知男子心有所属,却执意攀扯不休,其心必不纯,反之亦然。”
  罗嶷教导罗刹的每一件事,总能让朱砂大为震惊:“阿耶连这种事都教你啊……”
  罗刹昂首挺胸:“自然。阿耶说我最像他,若按照他的法子,定能找到一个仅次于阿娘的妻子。”
  朱砂硬着头皮夸赞:“阿耶真会教啊。”
  回家的路,尚有一大截。
  两人聊无可聊,聊到了尽禾身上。
  朱砂:“我听阿耶说,阿娘一直是同族中的佼佼者。当年她突然去了夷山,再回到津河时便说要成亲。阿耶百思不得其解,问她,她却不肯说。你知道吗?”
  罗刹眉眼含笑,忙不迭应道:“知道。阿耶与我说过,阿娘对他一见钟情,非要帮他背百斤金块回夷山。阿耶见阿娘孤身一鬼,就娶了她。”
  “这故事,你信吗?”
  “啊……不信。”
  罗刹又道:“但我问过阿娘,她说阿耶说得没错。”
  朱砂:“难道先动心的是阿娘?”
  罗刹:“阿耶英俊潇洒,阿娘动心,不足为奇。”
  “你的话,你信吗?”
  “啊……不信。”
  棺材坊近在眼前,罗刹眼尖,一眼看到站在朱记门前淋雨的段凤巡。
  “她怎么又来了。”
  “我这个妹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段凤巡自小偏执。
  一旦认定的事情,任旁人如何苦劝,她不为所动。
  譬如,段凤巡一心认定她留在长安,全是为了罗刹。
  于是苦心孤诣想勾引罗刹,以此证明罗刹不值得,而她是错的。
  她曾经与段凤巡相处近两年,深知其心性。
  赶不走段凤巡,便只能叮嘱罗刹小心:“她认为是你蛊惑我留在长安,会想法子诱你犯错。她修为不高,但城府深沉。二郎,委屈你了。”
  罗刹委屈地快哭了:“我能把她打晕丢进马车,送她回南诏吗?”
  朱砂:“等她再次现身,会想方设法杀了你。你且等等,我明日让姨母想想法子。”
  总归是她与祁南钦对不起段凤巡。
  为今之计,只有以太一道的名义赶走段凤巡。
  两人假装没看见段凤巡,慢腾腾走过去。
  甫一到门口,段凤巡便含泪扑进朱砂的怀中:“阿姐,我与商帮的人吵架了,你能收留我一段时日吗?”
  朱砂与罗刹面面相觑,勉为其难道:“行,进去吧。”
  进房后,段凤巡裹着一身湿衣与朱砂哭诉:“今日我与阿兄在房中密谈,商帮的几个人冲进房中骂我是灾星,克死了十二郎。我气不过,便与他们吵了几句,可他们仗着人多,竟打我。”
  说罢,段凤巡掀开袖口,露出手臂上的一道道青紫掐痕。
  罗刹提热水时路过,气得牙痒痒。
  那些伤痕,一看便知是她自个掐的。
  三人各怀心思,朱砂趁她沐浴,踱步去了罗刹房中。
  一为找药,二为吩咐罗刹去找一个帮手。
  朱砂:“今日听师兄说起赤方,我才惊觉她曾被赤方的手下抓走。”
  此番段凤巡做戏留在棺材铺。
  究竟是时隔多年找到她这个姐姐,舍不得放手?还是奉赤方之命接近她?
  背后的两个答案,一个比一个可怕。
  不过,若是第二个答案。
  她大可利用段凤巡,找出潜伏在长安的伥鬼。
  朱砂:“你明日去太一客舍找一个人。”
  “谁?”
  “严客。”
  罗刹眉头紧锁,一脸不可置信:“他能行吗?”
  朱砂:“你放心,他捉鬼不行查案不行,唯跟踪一术,堪称绝妙。”
  “行。”
  “你嘱咐他小心些。我可不想还没做天师,便先失一个弟子。”
  两件事办完,朱砂急着要走。
  罗刹从背后抱住她:“不管出了任何事,你要信我,要听我解释。”
  朱砂回头轻吻他的唇边:“她拆不散我们。”
  罗刹再一抬头,段凤巡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她甚至挑衅似地笑了笑:“阿姐,我困了。”
  朱砂推罗刹回房,转身走向段凤巡:“进去吧。”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罗刹偷摸出门,直奔太一客舍找严客。
  自从得姬璟赐名为玄松,严客的日子,委实春风得意。
  因是玄字辈弟子,他如今住在上房。
  罗刹找到他时,他正在房中与徐雁声高谈阔论:“代县伯压根没鬼,我查了半月,只查到一件事。”
  徐雁声:“何事?”
  严客得意一笑:“代县伯心里有鬼。”
  再次听到代县伯的消息,罗刹担心产鬼纪静仪,便着急开口问道:“代县伯府闹鬼了吗?”
  他突然现身,突然发问。
  严客虽觉困惑,但仍热情地从头说起:“上月,王太师上疏,言代县伯被恶鬼缠身,命不久矣。圣人体恤忠良,敕令太一道前去同州查证,师父便派我这个新入门的弟子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