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当然这些话周腾不可能跟任何人说。不过此番一闹,也惹怒了季安王,他马不停蹄就赶到宫中去告状。
  帝后听下来也不是什么大罪名,人家亲兄妹争吵,前朝后宫都没有干涉的理由,更不是什么大不韪的罪名,因此只是安慰季安王几句就送客了。
  如此一来,丞相府算是与季安王府闹翻了,不知多少勋贵人家都在看笑话。
  周腾和季安王为避霉头,接连三日均为上朝。
  苏沁绘声绘色地说着此事,仿佛她是全程亲历者,眼里全是对周韵儿的不屑。
  施停月打趣她:“说的有模有样,周家要是知道你如此编排他们,怕也会上你家来闹一闹。”
  “他们敢?我爹爹可不是吃素的。”苏沁甚少在旁人面前谈论是非,只与施停月投缘,因此爱跟她念叨,再加上这段时日苏沁经常光临施家,与施远潮打照面的次数多了,对这一对兄妹的好感更与日俱增。
  “是是,苏大人的雷霆手段一般人惹不起。”施停月也不忘道谢,“多亏你在苏大人面前美言,我这才能顺利拜师,今日我请你去临江楼品尝美食,能否赏脸?”
  临江楼是京中最有名的酒楼,不仅菜品新颖美味,更有难得一品的佳酿千山翠,此酒每日只供三壶,千金难买,只看东家与客人眼缘。
  喝到此酒者,有世家子弟,亦有落魄才子;有江湖侠客,亦有巾帼女子。
  在东家眼里,不分高低贵贱。
  恐怕这便是临江楼在京城最受追捧之缘由。
  苏沁身为官家闺秀,甚少涉足此类鱼龙混杂之地,即使如此,她今日也想跟着施停月前去瞧瞧,更想品品那令人垂涎的千山翠。
  于是她答应地爽快:“好,我去。”
  春寒尚且料峭,冬衣虽减去不少,御寒的斗篷仍不能少。施停月穿了件青碧色银线绣花斗篷,梳着时下流行的垂鬟分肖髻,乌发轻垂于身后若燕尾,整个人看起来轻盈多姿,俏丽而不失端庄。
  苏沁则是一身丁香色兔毛领斗篷,形容娇美,温婉大方,贵气逼人。
  两人一出现在临江楼大厅,便引来无数食客侧目。
  店小二赶紧上前招呼:“二位姑娘需要点什么?”
  施停月也是第一次独自招待客人,只知道要选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贵客:“麻烦来间最好的雅座,上几道你们这的招牌菜,还有,听说你们这有种酒很出名,也给我来两壶。”
  店小二一听就知道她要的是千山翠,立马赔笑道:“姑娘请见谅,今日千山翠正好还剩两壶,不过能不能拿给姑娘,小的还要去请示东家,两位请先上二楼雅座。”
  说完便引着她们去了二楼。
  楼下食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两位姑娘皆是倾国倾城之色,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千金。”
  “那通身的气派,绝不是市井人家出身,咱们还是别想了。”
  “这临江楼越来越有意思了,从前最多来些江湖女子,如今连贵女都来饮酒,想来东家该乐得合不拢嘴。”
  “可不,不过说来也奇怪,临江楼东家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还真是神神秘秘。”
  ……
  二楼,施停月和苏沁入座了最好的雅间。雕花窗外泸陵江一览无余,宽阔的江面氤氲着雾气,时来时往的船只在雾中摸索前行。
  大江东流,气势磅礴,春风吹起层层波浪,在天光下泛着微微的金光。
  泸陵江两岸的柳树尚未抽条,细长的枝丫光秃秃在风中垂摆,倒是有三五成群的小童,拉着长长的线在江边放纸鸢,若时运不幸,风筝断在江面,便会引来围观者一片唏嘘。
  一切映入两位姑娘的眼中,竟是分外有意思。
  临江楼的招牌菜开始一一上桌,鲜辣黑鱼片、虫草蒸鸡、纸皮水晶蛋饺、五红炖猪蹄、百味菌菇汤……光是闻着味就足够让人滴下口水来。
  这样的菜式别说苏家和施家,就算是宫里也都是没有见过的,食材虽不罕见,但厨娘的手艺却是一绝,入口留香,回味无穷。
  两个人只顾着大快朵颐,边说边笑,似乎完全将千里翠抛之脑后。
  忽而楼下传来闹哄哄的争吵,施停月本不想理喻,免得被闲杂人影响了进食的心情,可是这吵闹声不仅越来越大,甚至逐渐转移到二楼来。
  “轰”的一声,她们雅间的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那漆色上好的门立时就多了几道刮痕。
  来人施停月并不认识,只见一位衣着显贵的公子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出现在雅间门口,抱着刚刚踢门的脚疼得原地打转,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女郎身上的脂粉气太重,熏得施停月直皱眉。
  首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苏沁。她凝目盯着来人,不可置信地问起:“季安王世子?”
  施停月星眸半闪,
  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第63章
  季安王世子显然并不认识苏沁,只觉眼前是两位长相颇美的俏佳人,不过美则美矣,却远不及他身后的女郎有风流韵味。
  他此时心有怒气,没有闲情与苏沁说长道短,只盛气凌人地责问一旁的店小二:“你们东家就是将今日的千山翠给了这两个小丫头?”
  店小二勾着身子,头垂得很低,连连称是。东家向来说一不二,千山翠已有了主人,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给两位姑娘上酒,就被这尊大佛揪过来了。
  季安王世子不屑道:“本世子今日带了美人前来饮酒,看中的就是千山翠,难道你们不给本世子面子吗?”
  店小二不敢擅自做主,一个劲地致歉,然而季安王世子仍不罢休。
  苏沁也觉晦气,好端端地来品美酒佳肴,竟然碰上这个混账无赖。她曾多次在勋贵人家宴会上见过这位世子,只不过人群里花团锦簇,她在其中并不打眼,人家不认识她也很正常。
  很明显,这位世子是来找茬的。
  施停月停下筷箸,将口中的鱼片细嚼慢咽,漫不经心用眼角余光瞥了季安王世子一眼,空有一副好皮囊外加一身好衣衫,却连皇室子弟半分气度都没有,真真的酒囊饭袋。
  算起来,这位世子还是沈青砚的堂兄弟,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看在沈青砚的面子上,不同他计较。
  正思索之间,季安王世子却下令手下人:“将她们赶出临江楼,我看今日谁敢喝千山翠。”
  王府众人一齐涌进门内,将门槛都踩脏了,清晰的木质纹路瞬间就被那些人脚上的黄泥掩盖,一坨一坨尚未令人倒尽胃口。
  施停月面不改色,挑眉反问:“世子当真要做的如此难看?”
  “本世子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区区两壶酒算什么。”
  施停月:“这饮酒的规矩是酒楼东家定的,不如请他们东家亲自来跟你说。”
  一直站在世子身后的妙龄女郎用湘妃色帕子掩唇轻语,娇滴滴的声音酥软无比:“姑娘此言差矣,临江楼东家再大,可大不过世子去,今日世子赏脸来此,断不会败兴而去,两位姑娘还是识趣些尽早离去吧。”
  女郎话音刚落,王府下人便要上前来扭住二人。苏沁手无缚鸡之力,与两个小厮推搡之间,身子未站稳,险些从窗棂翻下去,施停月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来了回来。
  稳住苏沁后,她关切问:“没事吧?”
  苏沁心有余悸,轻轻抚拍胸口:“我没事。”
  施停月将苏沁护在身后,动她没事,可是动她的朋友就绝对不行,顷刻间从腰间抽出闪着寒光的软剑,直指想要动手的人群。
  对方虽人多势众,但也被此刻的施停月唬住了,毕竟京中敢动刀剑的闺阁千金他们见都没见过。他们面面相觑,随后都将眼睛投向主人,请主人示下。
  季安王世子并不当回事:“怕什么,三脚猫的功夫也怵?都给我上!”
  “是!”
  人群再度涌来,施停月手起剑落,并不留情,软剑刺入骨血,疼得对方嚎啕不已。然而没有世子下令,这些人不敢停,她也无意在此地大开杀戒,一个转身拽出桌面上的芍药刺绣桌布,径直向季安王世子身前甩去,“哐哐当当”,碗碟瓷器瞬间碎落一地。
  桌布上的部分杯箸砸向季安王世子,吓得他身后的女郎花容失色,只敢往世子身后躲。
  世子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破碎菜碟正袭面部,慌张至极抬起右手背遮挡,“嘶”,菜碟的锋利缺口处在他手背上划下长长的血痕,猩红的血液渗出皮肤,滴在地上。无数的菜汁溅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世子脸上、乌发上,正顺着脸颊和头发丝儿往下流,可谓狼狈至极。
  精致的桌布混着各色菜肴散在地上,上面大朵大朵的芍药沾了汤汁,颜色顿失,花容不再,菜肴的香气倒是依旧扑鼻。
  如此大的打闹场面店小二哪里见过,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去请东家来主持大局。
  季安王世子忍着手背疼痛,阴戾的目光似要立刻杀了施停月泄愤:“你们今日别想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