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云祈面色冷下去,口吻强悍,毫无商量余地:“戴着。”
  谢时依被他的凶悍样子唬到,轻声应了个“哦”,放下了扯在围巾上的手。
  他们推门下车,并排而行,谢时依脑袋埋得低低的,下巴情不自禁往舒适暖和的围巾里钻。
  她兀自沉浸了好一会儿,忽地昂起脸蛋,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她不过春节太多年,压根没有新年礼物这个概念。
  云祈目光落向她和羊绒围巾一样软糯的脸:“你不生气了?”
  谢时依立马严肃起来,煞有介事地回:“没,还气着。”
  云祈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由不得莞尔:“我今天要是把你哄好了,就是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男生清澈干净的嗓音淌过耳道,谢时依感觉有一缕春风拂过,轻柔明媚,温暖得不似真切。
  他们身处的分明是凛冽寒冬啊。
  今天是谢时依约云祈出来,行程全是她安排的。
  两人在一家口碑上成的中餐厅用过可口一餐,谢时依提议要去电影院。
  云祈对看电影没有任何异议,可拿到地址后,难免费解:“楼上不是有一家电影院?”为什么要费时费力跑去十多公里以外?
  谢时依不做解释,执着地说:“就要去这家看。”
  云祈无法理解,却没再多问,开车带她前往。
  谢时依非去不可的这家是私人影院,可以按照顾客需求播放电影。
  她早就预定了两人包厢,选定了影片,待得他们落座到舒适的沙发,前方整面墙的电子大屏便开始播放。
  看了不到半分钟片头,云祈就清楚是什么:“《楚门的世界》啊?我看过,这片子很有名。”
  谢时依也看过,并且不止一次。
  包厢里面暖气充足,她将围巾取下,整齐叠放在旁边,淡声提醒:“那就再看一遍。”
  “成。”云祈没意见,反正也不是冲着电影来的。
  但他真不是能够长久坐得住的人,片子尚且没有放到一半,他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坐姿,忽而撑撑额头,忽而斜向扶手。
  他没发出声音,不算打扰,可谢时依余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不想觉察到都难。
  她怕他像上专业课一样,下一秒就起身跑了,找话聊天:“
  楚门是不是很悲哀?”
  “是的吧”云祈话虽如此,口吻却是不当一回事的散漫。
  显然他过去二十年活得太随心所欲,顺风顺水,自认谁也无法操控自己的人生,自然无法共情电影中从一出生就生活在无孔不入的镜头之下,周围所有人全是演员,全在欺瞒的主角。
  电影一帧帧闪过,手里手机细细振动,跳出一条消息,谢时依快速扫过。
  刘艳发来的:【倒计时三分钟。】
  旁边男生的上半身忽然倒来,低声询问:“后天晚上有时间吗?”
  谢时依一慌,本能将手机反扣到腿上,略有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云祈语气随意,“朋友组了个局,说后天晚上出来嗨,你来不?我去接你。”
  谢时依诧异地望过去,后天晚上可是除夕夜。
  万家齐聚的日子。
  谁会在这个时候组局?
  云祈被她盯得心虚,坐正些许说:“真的,陆方池你认识吧?他小子组的局。”
  “他不是北城人吧?”据谢时依所知,陆方池老家在哈市,“没回去吗?”
  云祈噎了一瞬,迅速找补:“他说老家没意思,订机票回来了,就是后天下午的。”
  谢时依越瞧他越狐疑,直接问:“你确定到时候出来的不会只有我们两个?”
  云祈薄唇轻轻张动,还想再编,谢时依着重提醒:“你说过最讨厌被人骗。”
  云祈一肚子胡言乱语被堵了个彻底,干脆承认:“是我想后天喊你出来,行了吧?”
  两人座的包厢只有电影幕布和间隔分布的微弱指示灯在散发光亮,昏昏黄黄。
  谢时依越过层层叠叠的朦胧,认真瞧向他无比清晰真实的眉眼,心头莫名软塌一块。
  他是清楚后天是除夕夜,而她一个人留寝室,才会想方设法让她出来吧?
  “你,不和家人一起过除夕吗?”谢时依声音有些发紧。
  云祈不甚在意地回:“他们嫌弃北城这阵子冷得打哆嗦,飞澳洲晒太阳了。”
  “你怎么没去?”谢时依知道他不怕冷,但也是喜爱热烈阳光的。
  他上个月还破天荒发朋友圈吐槽过,北城为什么连续不断阴沉了大半个月。
  云祈回视她,视线灼灼:“你不是要约我吗?”
  咫尺之遥的对望,谢时依恍若迎面对撞了一泓热烈滚烫,心跳没出息地乱了节奏。
  手中机器又振动一下,谢时依不用看也猜得到是刘艳发的最终倒计时。
  她目不转睛望进云祈眼底,见到其中只有小小的自己,左手无措乱抓,触及到云朵般轻软的羊绒围巾。
  有那么一瞬间,谢时依涌出一腔冲动,好想回复“这次算了”。
  然而她没来得及翻过手机戳进微信,有条不紊播放的电子大屏倏然罢工,微不足道的指示灯同时熄灭。
  全场塌陷似地极速坠落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第31章 怕黑将她抱了个满怀。
  这家要价不菲的私人影院是刘艳新榜上的富商的名下财产,刘艳不过妖媚地撒了两声娇,富商便放出权力,任由她今日操作。
  否则谢时依也不会舍近求远,非要跑来这边看场老电影。
  室内一应光源在预料之中被掐断,门窗紧闭,泄不进来一丝半毫光线,谢时依却不是想象中的感受。
  她原本以为做好了万全计划,理应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应对,何曾料想在由亮转暗的刹那,她胸口猛然收紧,首当其冲的情绪是浓烈担忧和惶惶不安。
  云祈比她预想中的情况还要糟糕。
  光线被漫无边境的暗色吸干,云祈的状态堪比坐了一场九十度俯冲的过山车,急转直下。
  嘈杂的电影声响尽数散去,谢时依清晰听见他愈发粗重的呼吸,感觉到靠近他那边的胳膊陡然被一只大手抓住。
  力道之重,仿若挣扎在生死线上,竭力抓牢最后一丝希望。
  她抬手想要挪动,听见黑暗中传出一声沙哑的,裹挟明显颤音的祈求:“不,不要走。”
  谢时依没打算走。
  她暂且揣好可以作为光源的手机,蹭起身准备靠近他。
  不知云祈是不是将她的举措解读为了逃离,刻不容缓地跟着站起来,整个人朝她扑来。
  深沉的暗色如同极致恐怖的黑洞,不遗余力地剥削云祈四肢百骸的气力。
  向来身强力健的他此刻躯干瘫软,方才触碰到谢时依,整个人就滑跪下去。
  谢时依愕然一惊,身体跟着他往下坠,试图把人拉起来。
  云祈却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成年男生的身高体重摆在那里,绝不是娇小个头的谢时依随随便便架得住的。
  她被他拖拽着跌坐去了地上,切实感受到他在瑟瑟发抖。
  素来张扬快活,无所畏惧的男生好似成了被狂风骤雨淋湿的小狗,一股脑将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她颈侧,无助依偎。
  谢时依被他严实地禁锢在怀中,双手悬停在半空,心头没来由地拧成了死结,积郁得难受。
  自从上回在“白天”酒吧,隐约猜出云祈可能怕黑以后,谢时依和刘艳、阿华一块儿筹谋了不少。
  刘艳常年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对付他们的点子最多,很快帮谢时依想出把云祈骗来影院,中途安排人拉掉电闸这一招。
  两人独处的私密包厢,假如云祈当真对黑暗存在难以忍受的骇惧,只能将近在眼前的谢时依当做唯一依靠。
  极致脆弱,极致紧张之下的极速心跳,往往会被错认为心动。
  总而言之就是人为制造一场吊桥事件,以求催生公认迅速增温感情的吊桥效应。
  可眼下,谢时依先自乱了阵脚。
  她全然忘记了刘艳亲自教授的取悦、安抚男人的法子,甚至不在乎吊桥效应有没有如期产生,满脑子都是云祈真的太怕黑了。
  他为什么抖得这般厉害?筛糠一样。
  怎样才能让他更快地脱离痛苦?
  谢时依狠狠咬了下后槽牙,让混乱的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些不适时宜的思绪丢出脑海。
  她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两次,回想刘艳传授的方法,一只手轻轻落去云祈背上,用最柔和无害的嗓音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云祈像是听不进去分毫,双臂再度缩紧,将她拥得更牢。
  男生滚烫的体温渗透衣料,沿路灼烧,谢时依感觉灵魂都被烫了一角。
  她胸腔愈发的堵,暗自排练过千百次的言语动作再难演绎。
  谢时依急促喘息了好大一口,艰难地找出手机,给刘艳发了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