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确认人断了气,她将两名黑衣人拖到一起,丢到村口的荒地里,这才折返回去。
  抬手擦了擦还在渗血的伤口,她看着张长生:“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张长生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低着头不说话,祝余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甩了甩手,对他道:“走吧,回去。”
  刚转过身,便听见张长生小声开口唤她:“祝姑娘。”祝余回过头,他有些怯怯地说:“我……方才似乎扭到脚了。”
  祝余:“……”
  她叹了口气,说:“等着。”而后便往前走去,张长生不安地停在原地,等祝余走远了,这才发出一声痛呼:“嘶……”他望着祝余的背影,想起方才她忽然从四轮车上站起,只用一根木柴揍得那人鼻青脸肿,他伏趴在地上,尘土扑了满脸,她就这样伸出手,将自己从满地狼藉里带走。
  就连黑衣人那样凶恶的攻势也被她轻松化解,一时间,张长生心下砰砰直跳。
  这些日子她一直斯斯文文的,祝大哥对她照顾有加,平日里与人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谁知道打起架来这样厉害,他想起自己方才还自不量力地想要替她挡刀,一时便有些耳热。
  从来没有人这样保护过他。
  祝余推着四轮车回来,伸手将他扶进四轮车里,而后便要推着他往前走。张长生忽然从四轮车里仰面看她,祝余有些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
  张长生面色不似方才苍白,有了点血色,很是歉意地向祝余道谢:“方才真是多谢祝姑娘了,都是我犯傻,还连累你受了伤。”说完,他看向祝余下巴上的血痕,雪白的皮肉上一抹血色格外刺眼,她先前伤得重,消瘦了不少,此刻双唇紧抿,下颌紧绷出一道锐利的弧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上,落在她浅淡的唇色上。
  忽然有些不敢再看,张长生急忙移开了视线,祝余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淡声道:“无碍。”正要继续推着他走,忽然听见背后有人来。
  “小鱼。”萧持钧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与张长生。
  祝余闻声回头:“二哥?”萧持钧抬步朝她走来,而后无比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四轮车。祝余顺势松开手,却见萧持钧忽然发问:“受伤了?”
  她点了点头,解释道:“只是皮肉伤……”话还没说完,下巴忽然被什么东西贴住,她垂眼一看,萧持钧捏着帕子,在给她擦拭上面的血污。
  当着外人的面,祝余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萧持钧却动作无比自然,细细擦干净,擦完又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番,像是在确认她还有没有伤到哪里。祝余站在他身侧,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任他打量。
  张长生坐在四轮车上,一句“祝大哥”憋了半天也没喊出口,他看着萧持钧落在祝余身上的目光,想起这二人是兄妹,一时竟有些恍惚:我平日里看玉娘也是这般模样吗?
  萧持钧推着四轮车往前走,祝余走在他身侧,三人就这样回去,方到门口,便看见张玉娘领着爹娘大哥一脸泪痕地跑来。
  她听话独自回了家,却又实在是担心哥哥姐姐,便一路跑去了地里,将家里人喊了回来,小姑娘跑得满头大汗,圆圆的眼睛里包着两大包眼泪,一见到祝余便放声大哭,呜咽着跑过来,一头扎进了祝余怀里。
  祝余腿伤尚未大好,方才经历一场打斗,又被她一扑,险些没站稳,萧持钧伸手托住她的后背,祝余伸手摸了摸张玉娘的后脑,安抚着她。
  张长吉连忙上前将张玉娘抱起来,“祝姑娘,你没事吧!”
  祝余摇摇头,王氏上前推着张长生进屋,祝余拉着萧持钧回了房,将方才的事细细说与他听,商议之后,两人决定明日便离开紫云村。
  不多时,王氏在门外唤祝余,房门开着,见祝余出声应了,她便迈步进屋,祝余坐在榻边,王氏上前几步停在她身前,萧持钧搬了张椅子给她坐着。
  王氏握着祝余的手,谢她方才救下了张长生,“……长生都给我说了,多亏了你……”说着又摸了摸祝余下巴上的伤口,满眼歉意。
  祝余连忙制止她的动作,“您言重了,说起来都是我与兄长带累了长生,那人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那……那可怎么是好?听长生说,那人凶恶的很。”王氏面带忧色,手里还紧紧握着祝余的手,很担心的样子。
  祝余索性就与她说了明日的打算:“我与兄长商议,明日便动身离开,以免那些人再寻过来。”
  王氏闻言有些惊讶,“如此匆忙,这……”她顿了顿,站起身来,“那我去给你们备些干粮,你还有腿伤,明日叫长吉用牛车送你们进城,到了城里赁辆马车,你路上也松快些……”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冲祝余挥挥手叫她不必起身。
  这日夜里,王氏张罗了一桌子好酒菜,说是要给祝余和萧持钧践行,饭桌上张玉娘一直粘着祝余坐着,张长吉打趣她,说要是实在舍不得便跟着祝余姐姐一道走,她被说得有些羞恼,却也不肯挪开,依旧贴着祝余要她给自己夹菜。
  等众人用过饭,祝余回屋收拾明日的行装,王氏拿来了备好的干粮和水囊,盛情难却,祝余一一收下了,待一切准备就绪,夜半时分,祝余和萧持钧悄悄起身,背着行囊就要走。
  路上还不知会不会遇上黑衣人,纵然牛车快些,但到底还是不愿让张长吉冒险。两人将房门合上,提着灯就要往院外走。
  檐下忽然有车轮滚动的声响,漆黑的夜空下,张长生操控着四轮车出现在祝余身后。
  “祝姑娘。”他忽然出声。
  祝余回过头,清瘦的少年坐在四轮车上,衣着单薄,目光清澈,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平安符,递给祝余:“长生身无长物,唯有这符囊,可伴君身侧,遥祝平安。”
  言罢看着祝余,目光悠长,像是想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多谢你今日救我。”言辞间毫无白日里的畏缩,诚挚恳切,落落大方。
  祝余接过来,是一枚有些陈旧的平安符,想到今日他被人羞辱殴打的模样,她没有拒绝,临别之际,叮嘱了句:“多谢,你也是。往后不要再被人欺负了,玉娘还小,做哥哥的,你要多护着她。”
  张长生点点头,朝她露出个清浅的笑容,祝余转过身,牵住萧持钧的手,两人并肩前行,出了院门,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张长生又在檐下坐了会儿,摩挲了下手指,平安符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有残留,他下意识捻了捻。
  平安符是幼时母亲所求,他是早产儿,出生时便体弱,母亲为他求了这平安符,保佑他一路顺顺利利长大成人。
  想起方才祝余牵住萧持钧的手,他目光黯淡下来,今夜无月,祝余与萧持钧离去,昏暗的火光也就此消散,他独自坐在满院暗色中。
  一路往南,祝余和萧持钧此行便是要入蜀地,春光正好,一路上畅通无阻,祝余倚靠在马车窗边,萧持钧戴着个斗笠,在外驾车,两人进城之后便赁了辆马车,萧持钧涂黑了脸,还粘了胡子,祝余将头发束起,换了身男子装束,对外只说是小公子南下寻亲。
  第49章 如影随形
  ◎祝余闭眼,去听萧持钧的心跳声。◎
  快到蜀地时已经要入夏,祝余和萧持钧在蜀地附近的柝州城落脚,预备休整一日再赶路,时值暮春,此地多林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两人在城西的客栈住下,收拾停当后已是黄昏时分。
  祝余佩好剑,正欲出门,便听见房门被人敲响。
  门推开,萧持钧站在门外,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祝余上前,回身关上门,两人往楼下去,一楼的散座上坐着零星几个客人,掌柜的在柜台边支着手打盹。
  他们出了客栈,走在柝州城的街市上,晚风轻柔,祝余负手走着,整个人放松下来,脚步轻快,嘴角牵起惬意的弧度,路上行人不少,萧持钧走在外侧,时不时会被人的衣料轻触。
  “在想什么?”祝余的耳边响起萧持钧温和的嗓音。
  她侧过头看了萧持钧一眼,微微眯起眼,捕捉到风吹在脸上的流动感,想了想,说:“在想北境此时是什么时节?”
  萧持钧闻言弯了弯唇角,蜷起手拨了拨承影剑的剑穗,道:“大约是文息山开始化雪的时候。”他顿了顿,侧过脸看着祝余:“去过文息山吗?”
  文息山。祝余望着长街上亮起的灯火,火光昏暗,离得远了,模糊成一个小小的光圈,看久了像极了文息山的日晕。
  她说:“当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小时候,母亲带我去过山上采过药。”
  文息山上多草药,萧持钧在军营时听随军的医师说过,他笑了笑,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时候,我常去文息山跑马。”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来。
  “是山脚下那个马场吗?”祝余惊讶道。
  萧持钧点点头,马场辽阔,军中杀气重,那时他常在回营后去跑几圈,泄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