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哎哟, 我的天!”当看到有人从数十米高的滑梯风驰电掣般俯冲而下时, 奶奶捂着胸口,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些孩子胆子是真大啊。”
  沈秋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眸光中闪烁着向往:“听说特别刺激。”
  奶奶慌忙摆手, 语气里满是担忧:“你以后可不能瞒着我们去玩这样危险的游戏,听到没?”
  少年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声音也变得低沉:“……知道了。”
  奶奶看着他失落的模样,满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无声地给予安慰。
  “奶奶,既然我不能玩,那我能有一座这样的游乐园吗?”沈秋易忽然仰起头,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上午的阳光温柔地洒落,映照着少年浅淡却满含哀伤的眼眸。奶奶望着这个自幼缺失父母陪伴的孙儿,心中仿佛被利刃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厉害。
  “好,奶奶答应你,等你十岁生日,一定送你一座游乐园。”
  沈秋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终于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谢谢奶奶!”
  三年后,一座占地两千平的游乐园拔地而起。奶奶将这份产业郑重登记在孙儿名下,并放手让他自由规划经营。
  谁能料到,一个年仅十岁的孩童,竟能将偌大园区打理得井井有条。
  热闹的喧嚣并未搅扰沈秋易的生活节奏。他依然一个人念书,吃饭,睡觉。没事种种花草,养养小昆虫。偶尔,他会站在玻璃窗前,俯首外面的小朋友们嬉耍,玩闹,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期间,曾有两个鲜活的身影闯入他的世界。一个是开园半年后,误入他课堂,以为他被人欺负,要帮他报警的正义小黄鸭弟弟;一个是十五岁时,突然闯入他休息间,因父母没时间陪过生日,委屈到哇哇大哭的小丑女妹妹。
  他不曾问过他们的名字,却记得那些生动的瞬间。这些未曾经历过的情绪袒露,像一束光,为他平静的生活添上斑斓色彩。
  成年后,沈秋易的身体状况终于稳定,沈远也终于肯答应让他去学校。此后,但凡得闲,父亲便会亲自带他熟悉家族产业,引荐各界人脉,试图将以前因病落下的,全部一一补上。
  果然,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不易,他体会到了父亲的辛苦,也见识到了不同的人心,但即便这样,也没有抱怨过一句。无论是在学术氛围浓厚的校园,还是波谲云诡的业界,只要不触碰底线,他永远保持着温和谦逊、易于相处的姿态。
  闲暇时光,游乐园依旧是他的精神港湾。那里是他亲手构筑的世外桃源,每当疲惫或心绪烦乱时,他总会去那里寻一片清净,汲取治愈的力量。
  “嗡嗡——”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沈秋易掏出一看,来电显示是园区管家。他心头一紧,还以为园内出了什么状况。
  “少爷,您今晚会在哪里休息?”管家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怎么了?”
  “是这样,有位小姑娘托我给您转交一样东西。我隔着箱子都闻到了蛋香,估摸着是什么点心,怕放久了变质,想着让司机给您送过去。”
  沈秋易闻言,睫毛轻颤:“小姑娘?”
  “可不是嘛!”管家语气里带着笑意,“那姑娘生得可标志了,高挑纤瘦,金发碧眼,模样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
  “……”
  说到最后,管家语气里透着几分惋惜:“可惜她没留下名字,只让我转告您,说谢谢您之前送的照片,还说……山茶花很美。”
  闻言,沈秋易心脏猛地一跳,记忆瞬间被拉回几年前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那时,他带着一位身穿华丽蓬纱公主裙、却化妆成小丑的女孩走进花房,那是他第一次向他人敞开自己的私密角落。
  回忆着过往的温馨,他不自觉勾起唇角:“我一会儿过来。”
  “好的。”
  驱车近半小时,沈秋易抵达园区。他匆匆停好车,难掩期待地走向休息室。管家头一回见少爷这般急切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捧出箱子里的东西,生怕有丝毫闪失。
  沈秋易一眼便认出是一袋华夫饼,迫不及待拆开包装。酥脆松软的饼体在齿间化开,香甜四溢,他的笑意愈发浓郁。
  那诱人的蛋香勾得管家喉间发痒,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点开电脑相册:“少爷,我调了监控录像,您要不要看看送东西的人?”
  沈秋易动作一滞,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的蓝白裙影。看到对方来时脸上期待的神情,向来规律的心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乱跳。
  “滴滴滴——”手腕上的心率监测表骤然亮起红色警报。
  二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尴尬,沈远和医生的电话就过来了……
  “怎么回事?”电话里的声音阴沉的可怕。
  “呃,少爷他……”管家慌乱地看向沈秋易,沈秋易鼓着一嘴的饼干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快速在半空中比划。管家立刻皱起眉摇头,表示这话万万不能说,但眼下又没有更好的说辞,只好硬着头皮道:“少爷他刚刚……试了试跑步。”
  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严厉的训斥:“胡闹!医生明明说过,三年内不能做这样剧烈的有氧运动,你都当耳旁风吗?”
  管家吓得一哆嗦,投去“你看吧”的无奈眼神。沈秋易赶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抿了抿唇:“下次不会了。”
  电话挂断后,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笑打破沉默,低低浅浅的笑声如涟漪般在室内扩散开来。
  管家从未见过少爷这般开怀的模样,先是强忍着,最后还是没能绷住,跟着笑作一团。
  时光如白驹过隙,三年转瞬即逝。
  如今的沈秋易,不仅可以短跑,还开始尝试一些刺激性运动项目,循序渐进地锻炼心脏的承受能力。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在不经意间偏离,有些意外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无法预知何时降临。
  那是个普通却又惊心动魄的日子,沈秋易驱车前往学校参加大学毕业演讲。不料行至半路,刹车突然失控,眼前密密麻麻的车流如潮水般涌来。他的意识清醒得可怕,可剧烈跳动的心脏却乱了节奏,仿佛要冲破胸腔。突如其来的心悸引发了手脚痉挛,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只能绝望地狂按喇叭。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身影打破了生死僵局。身着飘逸长袍、头戴银铃与流苏月牙耳环的女生裹挟着阵阵松木香,竟从狭窄的车窗钻了进来。她果断扭转方向盘,将失控的车辆撞向路边绿化带。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中,被撞翻的栏杆如利刃般击碎车窗,沈秋易惊恐地看着女生的手被裹着栏杆铁锈的碎玻璃无情刺穿。正午的阳光透过破碎的车窗刺进车内,温热的鲜血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脸上,紧接着,女生颤抖的泪珠也随之坠落,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肌肤,仿佛千度熔岩穿透灵魂。
  死里逃生后,沈秋易瘫倒在路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复追问女生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那个逐渐远去的白色背影。
  在医院躺了近两个小时,他的心脏才恢复正常节律。生平第一次,他动用所有人脉资源,调取沿路监控反复查看,最终却只找到一套沾着血迹的白狐写真——照片上,女子眉眼间依稀带着救命恩人的神韵。
  “大门口和停车场的监控都逐帧排查过了?”沈秋易攥着照片,指节泛白。
  “查过了沈总,都没有她的身影。”助理垂着头,语气满是无奈。
  “你是说,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沈秋易突然爆发的怒吼让心率监测仪瞬间发出尖锐警报。
  一旁的医生手忙脚乱地安抚:“沈先生,您冷静点,冷静!”
  助理慌乱地擦着额头的冷汗:“我、我再去仔细核查一遍。”
  “给我!我自己找!”
  “……是。”助理打开电脑,把拷贝回来的监控录像点开。
  那一夜,沈秋易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电脑,直到晨光刺破夜幕,屏幕上依旧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疲惫地长叹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狐写真,最终拿起助理找到的唯一线索——一张印有微博id的照片。
  他打开手机,注册了微博账号。
  ———
  滴-
  滴-
  滴-
  ……
  寂静的病房里,五个人默默坐着。分别是荆思铭、柯桃桃,荆萧、埃蒙,还有沈秋易。
  窗外夜色如墨,沈秋易疲惫地侧坐在病床边,低垂着眼眸,又一次轻抚那套白狐写真。满心满脑都是等荆朗醒来,第一时间把所有真相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