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的语气很轻,不复从前的那些偏执激烈,甚至只问了谢择星过得好不好,而不是他在哪里。
  徐寂嗤道:“我还以为你会忍住不问。”
  “放心吧,他现在过得还不错,工作稳定人也很平静,”没等傅凛川再问,徐寂直接说,“你也别再去打扰他了,他往前看了,你自己也往前看吧。”
  沉默片刻,傅凛川说了声“谢谢”,推门下了车。
  上楼、进门,他停步在玄关处,看着面前几年没人住空荡荡的家,试图回忆当年那暂短几个月他和谢择星在这里共同生活的点滴,最终颓唐低下眼。
  过去的记忆依旧鲜活,只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傅凛川走进书房,打开上了锁的书桌抽屉,里面只有寥寥几样东西,是他去自首之前特地回来放下的。
  从前谢择星送他的生日礼物、那张撕碎又重新粘合的照片、信息素气息早已彻底消散的卡片,以及,那两枚谢择星没有真正送出过的戒指。
  他不喜欢睹物思人这种方式,但他现在唯一能拥有的,也只有这些。
  走进市公安局的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谢择星。
  在签下谅解书之后,谢择星便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庭审当日谢择星果然没出现,一审判决后他直接放弃了上诉,坦然接受结果。那以后他也再没有从旁人嘴里听到过谢择星的消息,汪晟跟谢择星不熟,而徐寂,不会告诉他。
  这几年他在里面几乎每天都在给谢择星写信,只是从来没有寄出去过——不知道能寄去哪里,也不敢寄。
  他希望谢择星能忘记过去的伤害开始新生活,又害怕谢择星真的彻底忘记了他。
  整整四年零两个月,他活在这样的矛盾里反反复复地煎熬,切肤剔骨之痛,终于也尝了个透彻。
  到今时今日,他回到他们曾经的家,拿回谢择星送他的这些东西,所感受到的依旧只有深重的无力感。
  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挽回。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了当年原地踏步,谢择星放过了他,他却做不到自我放过。
  还是想要谢择星,想要他,想爱他,很想很想。
  第64章 宁愿没认识他
  转眼就是这一年年底,圣诞假期将至。
  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午,除了谢择星还在电脑前兢兢业业地修改一份稿件,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已无心工作,喝着咖啡吃着蛋糕正在交流接下来两周要去哪里度假。
  有人打算去南法,有人想去欧洲其他国家,有人今晚就要飞往另一片大陆。
  谢择星没有参与话题,被人问起时才笑了笑说:“没想好,可能哪里都不去,在家里冬眠两周吧。”
  同事调侃他:“你们中国人真幽默。”
  谢择星确实没什么想法,在将整个世界都跑了一遍后,他好像已经没有了特别想去的地方。何悄说他才三十五岁,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然步入暮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垂垂老矣。
  闲聊间有人说起圣诞期间将会在柏林举办的世界摄影展,问有没有人想去看。感兴趣的人不少,不过大家都早定下了假期出游计划,最后也没谁真的说要去。
  谢择星的心念微动,切换网页点开了搜索引擎。
  世界摄影展每三年一届,在不同国家举办,上一次还是在北美,他当时特地飞去看过,这或许是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年中的时候他还惦记着这件事,后来因为开幕日期一再推迟,他这段时间工作又忙就给忘了,没想到最后会定在圣诞假期举办。
  下班时间一到,同事们互道着假期愉快,各自回家。
  谢择星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六号线地铁走地面过,他靠坐在窗边位置,放空看远远近近的城市晚景。
  冬日的塞纳河水面像蒙着一层薄雾,始终是灰蒙蒙的色调。河岸两侧的梧桐树黄叶早已褪尽,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簌簌抖动,延展向同样是铅灰色的天空。
  雪飘起来,很快愈演愈烈,这边入冬以后就一直是雨雪绵绵的天气,不像海市……
  谢择星在不经意间忽然想起,那年冬天海市也很冷,时常下小雪,却不似这样的晦暗色调。
  那是他三十几年人生里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冬天——奶奶去世了,他和那个人开始谈恋爱,短暂的从前清晰如昨,即便那只是谎言构筑起的一场梦幻泡影。
  他在地铁上眯眼打了个盹,梦到了很久没有梦到的从前的一些人和事,睁开眼睛又有些许迷茫,忘记了自己都梦见了什么,也懒得去回想。
  不过因为这样,他坐过了几站路,不得不在下一个站点下车,再换到对面重新上车往回走。
  最后折腾到家里快晚八点,房东独居老人养的猫蹲在他房门口,看到他轻声喵呜了两声。
  谢择星开门拿了罐头出来,这只猫他一直有帮着养,是他现在枯燥生活里唯一的一点乐趣。
  喂完猫,他进门自己也吃了点东西。
  晚餐是路上买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没加糖没加奶的咖啡很苦,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苦点的咖啡对保持头脑清醒更有效。
  吃完晚餐再冲了个澡,谢择星坐到书桌前打开笔电,收到了一封朋友发来的邮件。
  是他之前在旅途中认识的友人,海市人,早年随父母移民欧洲这边,现定居在德国,也是个摄影迷,人很健谈,跟他很聊得来。
  邮件里也提到下周在柏林举办的摄影展,邀他一起前去观展。
  谢择星原本就有些意动,考虑之后欣然应邀,顺手打开了票务网站,购买飞机票。
  那之后他变得兴奋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累了便趴进沙发里,在这样的寂静雪夜里沉沉睡去。
  两天后,谢择星飞抵柏林。
  朋友在机场接到他,带他去自己在这边租住的公寓。
  明煦三十出头,是个相貌俊秀性格爽朗的beta,和谢择星之前的职业一样,也是位自由摄影师。
  谢择星跟他是在澳洲乌鲁鲁拍星星时认识的,那次的观星活动只有他们俩连续七个晚上都在同一个位置守着,只为了拍一颗可能会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惊鸿一瞥稍纵即逝的小行星。
  那之后他们成了朋友,时常一起交流摄影心得、分享各自的作品,很是合拍。谢择星接受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即便不谈恋爱,他也可以敞开心扉多结交一些朋友。
  “我本来以为你工作忙,不会过来,”开着车的明煦笑道,“做正儿八经的摄影记者很枯燥吧?你怎么受得了?”
  谢择星靠进座椅里有些疲惫,随口答:“也还好,没你以为的那么忙,而且再怎么忙圣诞假期总还是可以休息的。枯燥倒也不见得,在时尚杂志社工作,见识的都是名利场,挺有意思。”
  对方闻言好奇问:“你跟那些明星模特、时尚界大咖什么的是不是接触很多?你这副模样的alpha不是会有很多艳遇?”
  谢择星无奈道:“你也说了那是明星模特、时尚界大咖,什么长得好看的人没见过,哪里看得上我这种。”
  车停下等红灯,明煦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哼:“我不信。”
  谢择星这个人的气质很特别,明煦反正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明净纯粹的alpha,他身上有非常强烈吸引人的独特魅力,可能只有他自己不觉得。
  谢择星懒得说,不信算了。
  “我真的很好奇,”对方满脸八卦,“每次一跟你聊到这方面的话题,你就这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至于吗?你不会三十几年都是单身吧?还是谈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恋爱一直忘不掉啊?”
  谢择星干笑。
  红灯转绿,开车这位一脚踩下油门,啧道:“看你这副表情就是后者,说来听听呗,让我这个情场老手帮你分析分析。”
  明煦是个风流浪子,而且只找omega,男女不忌,换对象跟换衣服一样,这方面谢择星跟他没有半点共同语言。
  谢择星的目光落向车窗外,望着飞驰后退的城市街景,沉默须臾,淡了声音:“没什么好说的,忘了。”
  明煦回头看他一眼,将他的话反着听:“真这么难以忘怀啊?对方男的女的?什么第二性别的?什么样的人?”
  “……”谢择星漠然道,“死人。”
  明煦:“……”
  ok,知道了。
  明煦家离举办摄影展的展馆不远,就在大教堂附近。他父母在其他城市,这边是他一个人租住的公寓。
  公寓在三楼,地方不大,两间卧室,客房面积稍小一点,谢择星打算在这边待一周左右,有个地方落脚他反正也不挑。
  这会儿刚入夜,明煦下午特地去中超买了一堆食材,晚上他们一起吃火锅。
  热气腾腾的辣锅煮沸,各样的食材下锅,冰啤酒拉开拉环,先猛灌上一口,别说明煦,连谢择星也觉得畅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