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他先把自己这条渔船上的油灯点了起来,随后拽起自己已经吓成一滩烂泥的侄子,让他去叫醒其他人。
  很快,几百条渔船都陆陆续续点起了油灯,向老渔民的渔船凑了过来。
  在此期间,已经有离得近的渔民率先动作起来,把那些在江里一沉一浮的人捞了上来,安置在几条渔船上。
  一些经验丰富、出过江经商的渔民凑近这些昏迷不醒的“尸体”,仔细检查了一番,很快便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人全部都是江洋人。
  隔着一条大江,江洋人和莞江人实际上长相差别并不大,他们分辨江洋人,靠的就是鼻子。
  莞江人常年居住在江边,鼻子基本上都是又平又扁,而鼻子挺又长的就是江洋人。
  这个发现,让所有热心帮忙的渔民都犹豫了起来。
  那个时期,江洋人虽然一直不怎么被接纳,常常被江上的人用奇异的眼神看待,却还没有明面上的规定,要严抓死打。
  可是即便如此,这些数量众多、来意不明的江洋人,依旧是烫手山芋。
  老渔民盯着那些人昏迷不醒的煞白面色,看着他们近乎赤裸的身体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这次他比救人时沉默了更长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他决定仍然救下这些江洋人,不管他们从何而来。
  不过老渔民放出话来,让所有人都只收留他们一晚,让这些人从冰冷的江水中缓过来,就赶他们自己去找出路。
  这个办法是纯粹的善意之举,却也没有过于让人为难,渔民们思考之后,基本都同意了老渔民的做法。
  甚至有人当时还拍着胸脯,说自己家里不困难,如果这些人找不到住处,可以先在他家里住一段时间。
  这些常年漂在江面上的渔民寡言少语,手脚却很麻利,相互之间非常熟悉,几乎已经结成了帮派。
  很快,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江洋人便都被妥善的安置在一条条船上。
  “嗯……就这样?”
  苗云楼捧着脸,食指一下一下敲着下巴,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慢慢笑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恐怖故事呢,比如那些江洋人实际上是杀手,半夜都醒过来了什么的……”
  “如果是这样,虽然这个老渔民的经历有些恐怖,不过说到底也没什么,”他想了想道,“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江洋人归为邪祟吧。”
  “别着急啊。”
  胖子笑道:“这个恐怖的惨剧,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第441章 一夜凭空消失
  江上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江面上初升的太阳还在泛白,巡逻队就已经开始在岸边巡查,同时收取行江税。
  按照关风屠的规矩,莞江上所有渔船只要想通行,都必须给他交税,散户一天一交,防止哪天死在江上,税收不上来。
  巡逻队这一套规矩早就做熟了,小队长领头,带着人上了船,慢慢摇着桨向最中间的渔船划去。
  微微发白的日光洒在江面上,江面上风平浪静,木浆拨开水,水波一下一下拍着船,泛着一层金光,景色开阔极了。
  然而小队长坐在船里,心中却越发不安。
  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越发强烈,在他心中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紧紧盯着那最中间的渔船,距离越来越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
  太安静了。
  寻常清晨这个时候,这些渔民早就爬起来捞鱼了,然而此时周围除了江水拍船板的声音,居然没有任何人声。
  一股死寂弥漫在江面上,发白的阳光照着毫无动静的渔船,彷佛渡上了一层惨色的白绫。
  “砰。”
  一声轻响拉回了小队长的思绪,他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发现是船头撞上了渔船的船尾,船已经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抬腿迈上渔船,只犹豫了一瞬,就伸手一把撩上了帘子。
  “渔老大?”他试探道。
  “……”
  没有人回应他。
  在这种窒息的死寂中,小队长咬了咬牙,彻底掀开了帘子,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三具浑身上下惨白发青的尸体。
  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船里,盖着被子,脸上的神色非常平静,彷佛只是睡着了。
  “这?!”
  小队长见状瞳孔紧缩,大脑嗡的一声,下意识腿软的倒退了几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根本不能相信,那弥漫在江面上的死寂真相,居然是这样。
  尤其是在那三具尸体中,其中一具尸体的脸非常熟悉,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渔老大。
  “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那天所有见过江洋人的渔民,都死了。”
  胖子低声道:“那个队长差点被吓疯了,语无伦次的爬上岸求助,关风屠听说后,立刻派巡逻大队去查,发现不止老渔民,所有渔民都死了。”
  “……所有渔民?”
  苗云楼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忍了忍,半晌还是没忍住,难以置信的探身问道:
  “怎么可能所有渔民都死了?就算江洋人身上携带着挑生,也不至于能波及到近百人吧?”
  胖子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死了,这是真的,至于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共九十三个渔民,在一夜之间全部在睡梦中死亡,死前面色平静,没有任何痕迹。”
  “……”
  苗云楼没有说话。
  他抿着嘴唇,慢慢向后倒在椅背上,闻言怔怔的盯着一个角落,托着下巴的手指一点点上划,遮住了眼帘。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一夜之间让近百人暴毙?
  难道真的是什么“挑生”?
  “哦,对了。”
  胖子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啪”的拍了一下脑袋,对苗云楼又道:
  “刚刚忘了和你说,在这件惨剧的调查中,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么?”
  他道:“所有被渔民们救上来的江洋人,都消失了。”
  “消失了是什么意思,”苗云楼顿时回了神,皱眉道,“他们也死了?”
  “不,就是消失了,凭空消失,”尹晦明也插话进来,严肃道,“几十个在江水中昏迷的江洋人,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王哥刚刚跟你说的故事,是那天晚上一个岸边的乞丐讲的,巡逻队知道后把所有渔船翻了个底朝天,却怎么查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凭空消失……”苗云楼在唇齿间咀嚼着这几个字,喃喃道,“有意思。”
  “关风屠就是因为这个,认为江洋人会给人身上种挑生,才下令把所有江洋人赶尽杀绝?”
  “不知道,”尹晦明耸了耸肩,“反正从这件事之后,关风屠就把见江洋人就杀写在了大字报上,谁违背他的命令,就一视同仁杀谁。”
  “你救的那个男人,杜何,”他轻轻踢了踢倒在一旁的男人,“就是因为这个要被关风屠弄死。”
  苗云楼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盯着仍然昏迷不醒的男人,脑海中闪过那凄厉痛苦的惨叫声,船桨打在皮肉上发出的一声声闷响,还有那个平淡的愿望。
  男人跪在石像下,用疲惫低沉的语气,祝愿关风屠去死。
  尹晦明还在继续:“你大概也猜到他的事了吧,他也在江里救过一个江洋人,和故事里那些渔民不一样的是,他爱上了那个江洋人姑娘。”
  “他想要保护她,于是把她留在家里,偷偷养着她,后来两个人还有了孩子,可惜纸包不住火,他干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尹晦明说到这里,无声张了张口,慢慢的有些犹豫,语气沉起来,似乎是不忍再说下去。
  齐融看了他一眼,顺其自然的接过了话,对苗云楼道:
  “三天前,关风屠派人点了他的家,那个江洋姑娘直接被一枪打死,其中一个人把她不到一岁的孩子往地下一摔,孩子一声都没吭出来,当场死亡。”
  “……”
  苗云楼没说什么,闻言慢慢的点了一下头,修长的手指抵着面颊,垂下眼睫,神色复杂。
  在胖子口中的故事里,那些渔民是染上了挑生,一夜死亡。
  可是在他们入睡前,被他们救上来的江洋人仍然处在昏迷状态中,如果是他们给渔民身上种了挑生,总不会苏醒的这么快,又如此隐匿无声吧?
  有一种可能,是江洋人传播的挑生并非主动种下,而是他们自身携带。
  也就是说,江洋人身上有一种类似“蛊毒”的东西,只要旁人和他们近距离接触,就会无差别的沾染上“蛊毒”。
  那杜何呢?
  如果江洋人身上真的携带着挑生,为什么他却没有死亡,甚至那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都安安稳稳没有患病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