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看起来精明能干的都市女性,身躯瞬间挺直,结结巴巴地喊道,“小,小轩……这位是。”
  从厨房走出来的黄庭轩,看着两人的惊愕,反倒是大大方方介绍,“我堂姐,我媳妇。”
  衣晚宁震惊地看着他,特别想动手,但在客人面前,她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低吼,“谁是你媳妇……前妻!”
  听到黄庭轩的介绍后,那位女性脸上的表情从紧张转为释然,抚摸着胸膛说道:"吓死我了,原来是弟妹啊……早上看见车停地下室,后备箱开着……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就上楼来看看……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培养感情……我先走了。"
  原来她就是黄庭轩那位堂姐。天和集团现在的副总裁?!原来那么年轻,比想象中平易近人多了。像是大学校园里和蔼可亲的辅导员。
  她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被忽略的细节,一种她曾经无数次提醒过的小节。
  衣晚宁转过头,声音拔高了三个度,“你没关车子的后备箱门?!”
  "没印象。"
  三个字,简单却透露出一种习惯性的遗忘,一种在衣晚宁看来,似乎总是伴随着他的疏忽。
  "又没印象!以前你也是,只要交给你的事情,一定丢三落四,总要留尾巴等人收拾。"
  她的话语中,仿佛回荡着过去无数次的提醒和失望。
  结婚三年,每次下班回家,她总是要面对家里的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她意识到两人早已经结束,高涨的气焰瞬间消散。
  "抱歉。"衣晚宁说。
  "……晚宁,我宁可你无理取闹,也不要对我说抱歉。"
  衣晚宁转过身,"你准备一下出门要带的东西,我帮你把八宝茶配好,比赛的时候喝。"
  算是她借住一晚的回礼。
  “我们复婚吧。”他平静地说着。
  第29章 韩魏公浓梅香(中)
  早年,她看过一本书。
  书里有一段话,至今记忆犹新:一个人若是吃东西缺少经验,就会说出半生不熟的东西是高级食材。固然煮鸡要煮得嫩,但是煮得嫩,不是半生不熟,最好是恰到火候,熟而不过于熟,过于熟便会老,会枯,会焦。所谓过犹不及,过即是太老,不及即是半生不熟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情书。
  所以,遇到黄庭轩这样的突发奇想,衣晚宁认为这人约莫是缺少恋爱经验,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复婚这种词汇。
  皱着眉望着他认真的双眸,“我拒绝的话,会影响你的比赛吗?”
  他竟然敢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会。”
  搞得衣晚宁被气笑,凑过去,单手扯着他的衣领,硬拉着他的头颅低下,与她平视,“你故意的吧?”
  哪知,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主动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施压。
  “嗯……这位太太,你也不想……”
  太过于熟悉这人接下来会说出什么玩意,衣晚宁仰头,单手捏住他的双唇,警告他,“这招对我没用了。”
  刺啦——
  衣晚宁的警告声还未完全落下,就被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响打断。
  那是钥匙与玻璃摩擦的尖锐声响,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她警觉地转身,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鬼鬼祟祟弯身进屋拿钥匙的黄家姐姐冲着她,尴尬一笑,快速薅走桌上的椭圆形金属,“……我车钥匙忘记拿了……马上走……马上。”
  两人愣在原地,直到衣晚宁狠狠踩了黄庭轩一脚,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开了她。
  双手抱胸瞥了他一眼,“我走了,好好比赛。”
  黄庭轩侧身拦住她,急切地追问,“……你答应了?”
  没想到,衣晚宁从他臂弯下直接钻过去,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说道:“黄庭轩,你能升上九段,我就考虑考虑……再见。”
  “一言为定。”
  25 岁,还没升上 7 段。职业 9 段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大部分棋手,错过黄金时段,终其一生,只能在固定段位上徘徊。
  残酷吗?残酷。
  这就是他的人生。
  至于她的人生,看似高知家庭,她却没有光环,没有稳定工作,只能靠一己之力改命。
  不过,人总不能什么都要,什么都圆满。
  衣晚宁吐出一口气,打车回那间临时小公寓。
  哪知刚下出租车,便被路边一辆熟悉的车吸引。
  浓黑色的车旁,连鼎文以一种闲适的姿态半靠着车身,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中,光晕扫过,他的身影被拉长。
  若远山枯井旁的老松。
  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望着这人衣冠楚楚的模样,发出一声感慨。
  某种意义上,黄庭轩和连鼎文这两人在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向国家国防事业、养老金奉献一己之力。毕竟尼古丁可以让人快速振奋,也能让人加速枯萎。
  连鼎文的眉眼扫过,发现了她。
  “连先生。”她微微颔首。
  “……回来了?”他面不改色地徒手碾碎烟头,露出微微笑意。
  夏花绚烂,向来温文尔雅的连鼎文,此刻竟让她有些瑟缩。
  如履薄冰一般与他通告自己目前的想法、进度。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她的脑海中反复斟酌,三思而后言。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着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似乎察觉到衣晚宁的战战兢兢,连鼎文像放弃了什么,尽量温和地说,“行了,你上去休息吧。”
  手套麂皮的触感在她眼睑扫过,烟气浓郁地令她下意识躲开。
  “你……那么讨厌我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受伤。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然而,她的心中却如同打鼓一般,跳动着无法平息的节奏。
  他洞察了她的心思,突然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晚宁。”
  这一声呼唤,温柔得宛如白雪皑皑深山那一处隐秘的温泉,潺潺流淌,天生含情的双眸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灵魂。
  衣晚宁不由自主地将双手背在身后,交叠捏住手指,内心想要避开连鼎文的视线,却不愿意移开视线认输,最终感到自己被看穿了。
  “我们认识一年多了吧。”连鼎文感慨。
  “差不多吧。”
  “还记得山房见面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我现在回答你。”
  衣晚宁的双手一颤,内心翻涌,努力回忆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语。
  脑海里很快就检索到那句话,内心开始哀嚎,责怪自己当时的轻率和嘴贱,“连先生。我当时和您开玩笑……”
  回到山房的第一个月,竟然遇到曾经的刻薄甲方,且连鼎文是以香客的身份来拜访母亲这位非遗传承人。
  一想到以前在连鼎文那受到的压迫,还有反复改了四十多遍的审计投标书,她便嘴贱一次,大言不惭地说:不卖姓连的。若是他想要订香,除非入赘我衣家。
  后果嘛,自然是被早已站在她身后的衣妈妈操起碾药杖追着半座山。
  “伯母在场,不是玩笑。”他收敛起脸上的玩味,慢吞吞脱掉手套,温润的手指帮她捋起掉落的碎发别在耳后,低沉的嗓音如尾羽一般扫过她的耳朵,“入赘,可以考虑。”
  “哈哈……”衣晚宁干笑两声,试图用笑声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连先生,别开玩笑了。”
  就连她这种不混圈的人,也听闻过——连家这一辈中,连鼎文的能力出类拔萃,不仅才华横溢,更在古董生意上如鱼得水,风生水起。随便一件物什的佣金,抵得上山房三年的收入。
  入赘?
  就连她这样的普通人都有所耳闻:培养一个合格且正常的接班人,是多少家族最为头疼的大事。她如果真让人入赘,连家怕是要把她扎草人。
  “我没有开玩笑。”连鼎文波澜不惊的脸上,竟出现了几分腼腆,这是让她想不到的。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衣晚宁毫不犹豫地表露:“连先生,我有喜欢的人。”
  衣晚宁的话语如同搬起一块巨石,二话不说砸进平静的湖面,水花四射。
  顿时,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
  连鼎文没预料到衣晚宁那么直接,脸色变得难看,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你和他离婚了。”
  无论从公事,还是私人交情上,衣晚宁很尊重连鼎文,不想借着他的情分去胡作非为。
  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我和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幼稚鬼分开,有很多复杂的客观原因,但不是因为我不爱他了,而是因为我决定放开他,成全他去追逐半生的梦想……您别笑,在这个时代谈论梦想,大概率会被他人当成骗子或者笑料。但是,总有人在苦苦追寻着几乎不可能的梦想,为了梦想粉身碎骨。所以,我想成全他,也成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