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晃晃心神,再次开始怀念小渔。
  他的小狗入睡很快,呼吸没均匀一会儿,可能就会打起呼噜。
  “呼……呼……”
  房间里突然响起呼噜声,不轰动,却一声沉过一声。
  不是池渔发出的还能是谁。
  陆宜铭:……
  他就知道,他不该把池渔带回陆家的。
  ……
  陆宜铭就在人类的呼吸声中挨过黑夜,迎来了清晨。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时间一到,就准时起来晨跑。
  离开房间前,他预备把那安睡了一整晚的人给踹起来——毕竟自己没理由纵容对方在自己房间里呼呼大睡。
  但他靠近狗窝一看,池渔还睡得安稳,因为怕冷,几乎整个人都被毛毯覆住,蜷缩的身形被勾成个小坡。
  毛绒边缘遮住了池渔的小半张脸,他皮肤白,跟灰色呼应,显得那份白不显山不露水,好没攻击性。
  池渔大概是经历过车祸,又一路奔波来陆家,在新环境第一晚又被冻醒,所以这时候还在贪睡。
  陆宜铭很快就为对方找好理由,绷着脸往外走。
  等明天,自己一定不留情面地叫醒他。
  小渔不在,陆宜铭连晨跑都觉得没劲儿。
  自律的生活于他而言就像清单上的任务,他做不到不去完成清单,但单单只是为了任务,人生实在乏味。
  而小渔,就是他经纬交错的人生里滚动的一枚质量分布均匀的小球。
  经纬凹陷,平面成了立体,他的生活也有了波澜。
  陆宜铭在大口呼吸的间隙里听见凉风,心脏过速所带来的不适提醒着他,那份波澜,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人生只剩清单。
  这一次晨跑,他没有在直饮水处停下接水。
  他不必再喂小渔,也不想再喂自己。
  他快速跑过整个庄园,绕了两圈,总算慢下脚步,不再强迫自己跑下去。
  陆宜铭走进别墅,来到置物架边,取下毛巾抹了把脸,一边闭着眼一边伸手去摸架子。
  手指顺着硬质木架的边缘爬进去,一路通畅无比,并没遇到什么阻碍——架子上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陆宜铭浑身一震,终于想起来,姜师傅走了,架子上不会再有巧克力。
  就算有,他也不敢再吃。
  陆宜铭背影僵直,好似面壁。
  王湛从二楼缓步走下楼梯,才走了几步就停住,隔着距离询问:“陆总,早餐准备好了,你先洗澡?”
  “包一下,我去公司吃。”陆宜铭回话很快,像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人,声音冷淡,没有任何情绪。
  “一会儿送来车库。”
  王湛答应,正要走回二楼,就听陆宜铭再次开口。
  “王阿姨,跟庄叔说一句,今天开始就让池渔替姜师傅的工。”
  王湛:“好咧,明白。”
  原来那位池先生是来庄园里做工的。
  她又要走,忽听陆宜铭又补了一句,声音低沉,压着狠厉。
  “除了姜师傅的活儿,今天再让池渔把东暖房收拾出来。”
  陆家庄园里暖房很多,前夫人在的时候种满了不同的花卉,后来主人不管,扈从也无人在意,暖房也就闲置了几个。
  那东暖房,是情况最糟的一个,里面堆满杂物,据说还有人在里头见过打窝的老鼠。
  王湛一想,面露为难:“别的可以,但收拾东暖房就……那地方没三个人肯定收拾不干净的。”
  陆宜铭视线沉静,仿佛了然于胸。
  他当然知道东暖房有多难清理,之前就是因为要用到的人力太多,大家都不愿意去,才搁置的。
  如今池渔来了,叫他收拾正好。
  就在两人沉默对抗之时,一道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两人间的僵持。
  抬头看去,池渔站在二楼顶端,身上睡衣还没换,微卷的头发毫无规律地岔着,看着刚睡醒,脸上却满是惊喜。
  “让我去东暖房吗?”
  池渔笑起来,鼻尖小痣一晃一晃,似乎都在跟着笑。
  “那太好了!”
  第9章
  对于池渔的表态,陆宜铭什么反应都没有。
  如果池渔抗争,他或许还能借故发难,但偏偏这个人乐乐呵呵的,好像打扫暖房是什么奖赏一般。
  陆宜铭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发闷,什么都没说就去了公司。
  陆宜铭到丰勉集团后不久,他的办公室迎来了陆家的私人医生李承风。
  李承风将近五十,看着要更年轻些,算是陆宜铭的长辈,来丰勉集团跟出入自己家门一般,很是自在。
  他刚进办公室就看到陆宜铭翻着报表蹙着眉,忍不住劝:“宜铭,工作是做不完的,有空余还是给自己放个假吧。”
  陆宜铭把报表一放,脚推地面,转过半个身位,从办公椅里把自己拔出来。
  他几步走到沙发区域,与李承风面对面坐。
  “没空。”他惜字如金,否决了李承风的建议。
  李承风没被他的回答打击,只定定看着他脱外套,话语温和:“如果你父母在世,肯定也不希望你为了公司和陆家这么拼命。”
  陆宜铭脱下西装外套,解开左边袖扣,袖子比着袖克夫的宽度折了几道,他缠着纱布的手臂显露出来。
  他把手臂往李承风的方向推:“李叔,先看我的伤吧。”
  医生接过他的手臂。
  “啧”了一声,随即着手为人换药。
  “昨天不是叮嘱你了吗?虽然伤口不深,但好歹是个伤,也不至于这么不上心吧?”
  陆宜铭偏过脸,右手搭在沙发上,视线跟随指尖无意识地动。
  “宜铭……”李承风知道自己劝也劝不动,只能好声嘀咕。
  “我知道你忙,但一天两次换药也不算麻烦,就算你自己不方便,好歹还能叫庄锦帮你呢?”
  陆宜铭看着自己右手指尖蜷了下,却很快舒展开:“昨晚有事,没空换。”
  李承风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劝,动手收拾起自己的药箱:“我会跟庄锦说的,你自己记不住换药,我让他记着。”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宜铭放下袖子,扎好袖扣,随后又站起来为自己穿外套。
  他左手有伤不方便,动作也不协调。
  李承风只瞥了一眼,立刻锁好药箱,站起来推开他往后够衣袖的手。
  “别乱动,我来帮你。”
  陆宜铭轻勾了下唇角,喉咙里发出一声粘稠的“嗯”。
  李承风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这是对方示好的意思,心又软了。他在陆家这么多年,也算是看着这小少爷长大的,这孩子内敛,话不多,不听劝的时候能把人气死,可更多的时候,他觉得对方不坏,是个好孩子。
  他今天过来没什么事,就是看看这少爷的精神状态和伤口情况,现在看着好像也不赖,看来家里小狗去世的事,也不算太过打击他?
  陆宜铭回了自己的办公椅,继续看报表,而李承风也没立刻就走,他还想跟自己的雇主聊聊,看是否需要心理疏导,这需要时间,他愿意等陆宜铭午休再实施计划。
  办公室里安静了会儿后,有人敲门进来,是陆宜铭的助理蒋澈。
  蒋澈推开门,第一时间对李承风点了下头,随后脚步不停走向陆宜铭,为对方递去另一份报表:“这是二组的。”
  陆宜铭连眼皮都没抬:“嗯,放着。”
  蒋澈继续道:“负责小渔培育钻的永念钻石希望能与绿书平台深度合作,他们询问企业推广报价是不是能更低些?”
  陆宜铭依旧没抬头:“绿书商务部门是解散了吗?”
  哪怕是问句结尾,蒋澈也明白他老板的意思:“我会督促他们秉公办事。”
  陆宜铭不再回话,垂眸看得认真。
  一会儿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还有事?”
  蒋澈连忙摇头:“不是大事,我想等着您忙完了再说。”
  “忙不完,你说吧。”陆宜铭说着又低下头去。
  蒋澈用食指搔了搔自己并不痒的面颊:“池朝阳在园区里等着,他说一定要跟您聊聊。”
  陆宜铭扫视文件的视线终于顿住,唇角抿得紧。
  池朝阳,就是池渔的父亲。这是要人来了。
  “你亲自去跟他说,他儿子在我家还债,如果非得要人,那就先把小渔赔来。”
  他话音不重,却让办公室里剩余的两人都浑身一震。
  原本还在静音刷绿书的李承风都忍不住抬头看向办公桌——是听说昨天陆宜铭把跟自己发生车祸的人带回了庄园,原来是叫人还债去了吗……
  他连忙关了手机,坐得端正,认真审视起陆宜铭。
  这少爷哪是没被打击啊,分明是病得不轻!为了条小狗都干出掳人的事儿了!
  蒋澈听到指示,不敢质疑,连忙应完就跑。
  办公室里再次剩下陆宜铭和李承风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