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主人这不就停下了吗?
  陆宜铭后背僵直,回头投来的眼神复杂。
  小渔没看明白,歪着脑袋:“怎么啦,主人?”
  陆宜铭嘴唇一颤。
  “我没有那种特殊癖好。”
  小渔:?
  只见他主人又沉下眉眼,冰凉的字眼蹦出来。
  “我姓陆,以后在庄园里叫我陆先生。”
  ……
  陆家庄园位于江城边郊,占地很大,却不显山不露水,如果不是跟陆家有渊源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江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回陆家的一路上,小渔趴在车窗边,手掌撑着闭合的窗户,鼻尖也怼在上头,一呼一吸,落下薄薄一层雾珠。
  负责回程开车的管家庄锦不停地瞟后视镜,几度欲言又止。
  只是每次他刚想开口,就会被池渔那带着少年气的声音打断。
  “陆先生,那儿有小猫!”
  “陆先生,是小河!”
  “陆先生,那邪恶摇粒绒冲我叫!”
  但陆宜铭从不接话,更不抛话,他绷着一张阴沉的脸,低头处理工作消息。
  庄锦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把与其发生车祸的男人带回家,但他很是为这池先生捏把汗。
  太聒噪了,少爷不喜欢。
  他有点想劝池先生安静些,又有点心疼这句句没着落的年轻先生,甚至想应两句。
  只是一时犹豫,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开回庄园内,一停稳,陆宜铭就下了车,没半句闲话,更没拖延的动作。
  显然是不想再在这空间多待一秒。
  反倒是小渔,他被困在车里,不知道要怎么开门。
  眼见陆宜铭走远,小渔有些急,扭头一看,发现庄锦正盯着自己瞧。
  他连忙抿着唇,圆眼透出无辜,朝人求助:“庄叔叔,可以帮帮我吗?”
  小渔深棕色的眼瞳占了眼眶大半,在车厢这种光线不足的地方看去,可怜极了。
  庄锦感觉到会心一击,实在不忍心苛责这看起来没什么常识的年轻先生——可能人家只是没坐过这款车,这算不得什么。
  于是,陆家庄园的管家、看了两辈人的陆家扈从元老,亲自下车为池渔开了车门。
  小渔从车里钻出来后,瞬间咧开嘴笑了。
  他牙很白,笑的时候露出标准的八颗,在别人脸上容易被说假笑,可小渔瞧着却十分真诚。
  “谢谢庄叔叔!”
  小渔说完,立刻转身奔着陆宜铭而去:“陆先生!等等我呀!”
  脚步不停,微尘飞扬。
  庄锦看着那位池先生跑起来一晃一晃的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
  陆宜铭听到了池渔的呼喊,却不想理睬。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本意是把人带回庄园慢慢磋磨,等他什么时候觉得对方还够债了,再把人给放走。
  但经过这一路的耳膜轰炸,陆宜铭觉得自己带回来的并非怨敌,而是麻烦。
  背后又传来一声“陆先生”,清脆洪亮,响彻庄园。
  陆宜铭闭闭眼,换上住家阿姨为自己备好的拖鞋,迈步进庄园别墅,没有回应,也没有停留。
  小渔眼见着陆先生进了别墅,慌忙跟上。
  结果刚踏进门庭,就对上了住家阿姨王湛温温柔柔的笑。
  陆家的扈从都接受过良好训练,见到陌生客人时,不论如何震惊,都不会流露出排斥,只会像王湛一样,一边笑着一边递来客人用的拖鞋。
  小渔再次露出微笑,对王阿姨说了“谢谢”。
  他换好拖鞋后,就见陆宜铭已经转身进了内部电梯,不知他会去哪,是去书房还是卧室还是健身室,无论去哪,小渔都想跟着。
  这是他的习惯。
  陆宜铭在家时,小渔总会跟在对方身侧,没道理自己变成人了就不能跟的。
  只是他刚迈进别墅,脚步倏然停住。
  ——他还没擦爪子。
  小渔外出回来后,总是要擦爪子的。
  而且这项任务十六年如一日,都由陆宜铭完成。除非陆宜铭出差。
  小渔曾经也有过不听话的时候,有次他故意一回别墅就往里踩,不听陆宜铭指令就在客厅里乱跑。
  那样做的结果就是陆宜铭被父母罚了一整天的禁闭,不论小渔在禁闭室门口如何等如何叫,那扇门就是不打开。
  陆宜铭被罚一整天,小渔也就在门口等了一整天,等次日陆宜铭出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湿巾为小渔擦了爪子。
  小渔还模模糊糊记得陆宜铭一边为自己擦拭趾缝,一边轻声同自己交代。
  “我不怕父亲母亲罚我,我只怕他们说我管不好你,要把你送走……所以小渔,乖一点,好不好?我们都得忍到长大。”
  那时的小渔懵懵懂懂,他听不太懂人话,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所以后来的小渔再也没不擦爪子就进别墅。
  如今回想起来,小渔全明白了。
  是自己不乖,才会让陆先生受罚的。
  门庭处设有矮长凳,小渔蹭过去,坐了下来。
  他的视线投向别墅里面,盯着电梯上行,直至消失不见,他才把目光收回来,投向自己的手。
  小渔看到的不再是一双毛茸茸的宽爪子,而是一双白净修长盖着浅青色脉络的手。
  这双手出门摸了很多东西,是脏的。
  他将手放上膝盖,随后挺直腰背,规矩坐好。
  小渔想,他得乖,他要等陆先生想起他来,为他擦完手,再干干净净进别墅。
  他可是好狗狗。
  第4章
  庄锦停完车,回到别墅里来,还没进门就看见那位年轻的先生乖巧坐在门庭处。
  庄锦:?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他也不好意思问。
  与其问这陌生人,他不如问自家少爷。
  庄锦在陆家做工几十年,照顾了两代人,正是因为他工龄长、资历深,他才能循着以前的习惯叫陆宜铭“少爷”,而不是“陆总”。
  一如此刻,他刚进书房,就直接问起了陆宜铭。
  “少爷,那位池先生是……”
  陆宜铭坐在电脑前,一边听对方问话一边点开邮件。
  “他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赔钱没用,说要来庄园当狗。”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键盘上,敲出嗒嗒的声响,闲聊办公两不误。
  “恐怕还得麻烦你给他找点活干,正好姜师傅走了,让他替姜师傅工就行。”
  庄锦一听,心生疑虑:“他来陆家不会是……”
  陆宜铭扯开唇角,却没笑意:“我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既然他自己说要当狗,那当就是了。”
  他见过不少投机取巧的人,但在他这里成功获得好处的寥寥无几。
  如果池渔真是带着目的来陆家的人,那他也不介意陪人玩会儿。
  他很少输,尤其是当上家主后。
  庄锦听明白了陆宜铭的意思,后背发凉。
  他家少爷很少会注意到其他人,一旦注意到了,那人必遭殃。
  想到刚刚在矮凳处看到的池渔,庄锦语气拖了下:“池先生坐在外头也是您的吩咐吗?”
  陆宜铭敲键盘的手一顿,嗒嗒声暂停。
  “什么坐在外头?”
  “就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别墅外坐着,也没进来,是您的意思吗?还是说需要我叫一下他?”
  陆宜铭视线重新聚焦到电脑屏幕上。
  键盘声再次响起,甚至比之前还要密集。
  “不用管。”陆宜铭敲下一个句点,语气凉薄。
  “爱坐哪儿坐哪儿,一条狗……”
  ……
  小渔回到庄园的时候就是午后,这会儿日头西行,光线收拢得很快,老天爷真小气。
  他坐得有些累了,挺着腰也累,塌着腰也累,往别墅里看看,还没有陆先生的影子,于是他百无聊赖地趴下来,脸贴着凳面。
  庄园内外偶尔会有人走过,小渔好奇的时候会坐起来看看,但大部分时候他只会掀开眼皮看一下过路人。
  其他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他只想着陆宜铭什么时候才会出来给他擦手。
  不会一会儿叫王阿姨给他擦吧?
  他不太乐意,王阿姨手劲儿有点大,擦得他趾缝疼。
  庄叔叔也不行,他不太懂怎么擦,只擦爪面,缝缝里根本不碰。
  还是陆先生最好,又温柔又仔细。
  小渔正漫无目的地想着,忽听别墅内传来异响,随后四周灯光亮起,照得他眼睛酸疼。
  这世界未免太亮了。
  庄园的灯光做好了入夜的准备。
  小渔手推凳子,从上头弹起来,他端坐好,脑袋往别墅里伸。
  是陆先生要出来了吗?
  他等了十分钟,没有人。
  二十分钟,没有人。
  三十分钟,还是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