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砧板上的鱼!”牧封川听到这儿,再也沉默不下去。
  他不怪叶彤意拒绝跟他走,导致乌老大返回,自己也变成被绑的肉票。
  可事到如今,她当真对情形的严重还是一无所觉?
  如果队友靠谱,就算敌人是先天武者,牧封川觉得,他们也不是没有逃脱的希望。
  算计牧封云时,他五品,牧封云七品,一样是以弱胜强。
  虽然七品和先天差距更大,可他的目的又不是干掉乌老大,只是跑个路而已。
  即便离开了牧城,只要在牧城周边,自己总比商队熟悉地势。
  然而,叶彤意的表现,不但不能给自己脱身希望加分,反而减分,让他觉得,不光需要算计绑匪,还得把身边这个意外也考虑上,简直地狱难度。
  牧封川想想就头疼。
  他还不知道,这样安静思考的机会有多久,说不定下一刻,绑匪就会把他拎下去,就地解决,省得占位置,还浪费粮食。
  叹了口气,在他低吼后,叶彤意缄口不言,车内无比寂静,只有车轮行走声不绝于耳。
  牧封川换个角度躺,看着车厢上的一块污迹,忽然觉得空气宁静到尴尬。
  其实,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如果不是和原主一样倒霉,多半还在父母庇护下,哪里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世事多艰呢。
  自己没遇到家庭变故前,也是一心傻乐。
  就算叶彤意察觉了情况不利,除了恐慌,估计也想不出其他办法,还不如让她用轻松的态度继续麻痹敌人。
  多个帮手总比孤军奋战好,她在队伍中待得久,或许知道一些能帮他们逃跑的消息。
  牧封川翻身,正准备说话,给彼此一个台阶,忽然,一个重物撞上来。
  “砰!”
  牧封川一咬牙,忍住痛呼,来不及为自己二次受创的后脑勺悲痛,耳边热气就呼得他汗毛炸起。
  你离远……话未出口,入耳的低语让他神情一变。
  “我知道他们骗我,我也是利用他们,你放心,他们需要我帮忙,我不松口,他们不敢害你。”
  这几句,近乎气音,就算身负内力,不入车厢,也难以听清。
  牧封川瞪大眼,姑娘,你人设崩了啊!
  你不是天真无邪被骗倒霉鬼!
  紧接着,叶彤意就以正常音量对他道:“什么砧板啊鱼的,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牧封川眼眸一闪,迅速领会对方意思,以不耐烦的口气说出自己的姓名。
  “哦,你多大,看起来比我小,我叫你小川吧。”
  同时,耳边传来叶彤意私语。
  “那个乌老大,发现了一个修士洞府遗迹,需要机关术才能打开,他让我替他打开遗迹,传承给我,别的归他,我知道,他肯定不会真分我传承。”
  牧封川一句卧槽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叶彤意的单纯和乌老大的天真。
  一个真敢许诺,一个真敢入瓮,你既然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给你传承,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拿到东西全身而退?
  人家闯荡江湖多年,真信你的口头保证啊!
  牧封川耳朵发痒,心中更是百爪挠心,早知道你们都这么自信,他掺和进来干嘛?
  我就不该信你是表里如一的单纯!
  又被叶彤意翻身撞一下,牧封川反应过来,连忙道:“我肯定比你大,别喊我小川。”
  “是是是,大川。”叶彤意拉着长长的调子,嬉笑着道。
  牧封川注意的却是另一番话语。
  “等下,他要是想把你怎么样,我就说,一个人不保险,我可以教你机关术,万一我没成,还能让你试试。你表现机灵点,我现在就教你等会儿怎么做。”
  牧封川嘴角一抽,强忍扭头提问的冲动。
  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能短短时间学会机关术?
  还是靠这种悄悄话一样的口述?
  要是有那么简单,乌老大用得着费心忽悠你?
  然而,牧封川对修士洞府没半点了解,对机关术更是一窍不通,眼下除了叶彤意的方法,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可行的路线。
  这姑娘也不像外在表现得那样傻,既然敢开口,多少都有点把握吧。
  牧封川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边和叶彤意用无意义的闲聊掩盖真正的内容,一边努力在完全不适合教学的环境下,学习一门从未接触过的学科。
  还好,叶彤意的教学内容说是机关术,其实是数学题。
  牧封川大学专业不是数学,却也是与数学关系颇深的金融,哪怕世界物理规则有所改变,最基础的数学原理依旧相通。
  叶彤意教一段问一次,见他每次都点头,不由大喜。
  “我就说机关术一点儿不难,还很有趣,爹娘都不信,还说机关术早就没落了,哼,肯定是他们自己不喜欢,所以不想我成为机关宗师。”
  牧封川咬住后牙槽,不知道该同情叶彤意爹娘,还是同情自己。
  如果没有任何基础,想一天学会几何、线性代数、矩阵运算、积分微分、物理力学,恐怕还不如被绑匪拖出去一刀砍死。
  叶彤意估计是个理科天才,却不幸生在修仙世界,要是生在他上辈子的世界,她应该去造航母,做什么机关大师啊!
  他心中半忧半喜。
  要是叶彤意的办法真管用,自己或许不但能保住小命,还能去修士洞府一探,可乌老大走南闯北,当真会没办法握住他们命脉?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牧城,商队离开,这座偏僻的小城也恢复平静,人们继续平淡又平凡的生活。
  黄昏时分,阳光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城中土色大道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一个身披重紫银纹法衣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大道正中,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男人剑眉凤目,肌肤雪白,那种白并非惨白,而是莹润珠光般的色泽,与周围人的黯淡枯黄形成鲜明对比。
  他就像误入凡尘的仙神,眉宇间带着凌然不可侵犯的贵气,站在路中,环视一圈,好似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牧易仁刚下班,从男人身边匆匆经过,似乎完全看不到旁边极其显眼的身影。
  忽然,他脚步一顿,眼中一片茫然。
  “城中可有名为牧封川者?”
  “有。”
  晏璋目光一动,内心却毫无波澜。
  任谁在两个月内,走了一百六十三座城池,查到七十六个牧封川,却都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再发现线索,也很难生出什么欣喜激动之情。
  “几个?”他问。
  “一个。”牧易仁答。
  “年龄?”
  “十六。”
  晏璋眼尾上挑,略起一点儿兴致。
  他又道:“带我去找他。”
  “找不到,已经走了。”牧易仁一动不动。
  “走了?”
  晏璋一怔。
  不过,在他找人途中,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
  从东洲到北洲,总有那么几个个牧封川并没有留在固定居住地,离家漂泊,踪迹难寻。
  对于需要亲眼确认的晏璋来说,着实是个麻烦。
  毕竟,出门在外,姓名广为流传的可能性很低。
  前几个离家者,年龄上就能排除,省了他不少功夫,这个年纪正正好,却见不到人,要确认,难免麻烦许多。
  此时晏璋不过略微一想,他还不能肯定,这次目标便是他真正要找的那一个。
  两个月前,他得天道垂青,“梦”见未来之事,其中诸多细节皆是模糊,唯独那位“亲传弟子”的容貌,深深刻在脑海。
  起初,晏璋并不相信这样一个看似无稽的“梦”。
  按梦境演示,他会在近年收下一名亲传弟子,师徒之间却并无任何感情。
  那位弟子好似天生反骨,桀骜不驯,总是四处招惹是非,与一众女修纠缠不清。
  偏偏,他气运鼎盛,事事逢凶化吉,闯祸的报应都落到了归元宗头上,自己却叛出师门,在四洲大乱的情况下,火中取栗,得道飞升!
  晏璋简直差点当场走火入魔,吐一口心头血。
  他不知“梦境”中的自己那时作何感想。
  在梦里,他仿佛只是一个人偶,一双眼睛,世界以那位逆徒为中心。
  明明,按照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贸然收徒,更不可能收那样一位徒弟,并且,对对方所作所为,无半点儿干涉,好似自己的存在感只有一个单薄的名头。
  那样的人品,那样的性格,能在飞升希望几近断绝的天极界,成为数千年来第一人。
  每每想到此处,晏璋便气血翻涌,恨不得一剑斩了那逆徒!
  世人皆知,无妄真人晏璋,此生所望便是渡劫飞升,以至五百年来,从未想过收徒授业,传承衣钵。
  他不信!也不想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