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寒夙相关的记忆了。
  “你为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不告诉我?”谢予猛地抬头质问寒夙。
  “你会信我吗,谢予?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你信我了吗?”寒夙伸手想握住谢予的手,谢予却毫不犹豫的甩开,连同手中的那把枪和那枚锈迹斑斑的弹壳也被他甩出老远。
  寒夙却再一次上前牵住了谢予的双手,
  “回忆的越多就越痛苦,我宁愿你来恨我。”寒夙紧紧地握住谢予的双手。
  “我不该恨你吗?”谢予悲愤的吼了一声,控住不住的双眼浸满泪水,寒夙的身影在谢予眼前渐渐模糊,然后眼眶也装不下即将溢出的泪水,就这样一颗一颗的砸了下来。
  “你当然该恨我,谢予,但我的恨比你只多不少。我恨你为什么偏偏只忘了我,我恨你明明说和要和我一起闯一片天却选择抛弃我独自加入联邦,我还恨你全然不顾旧情差一点就杀了我,我恨你,我恨不得把你抓起来日日凌辱来解我心头之恨!谢予!”
  “我恨你,但我也更爱你。我没法原谅你装作你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原谅你,我也舍不得虐待你,我只好这么对你。”
  寒夙捡起一旁被丢弃的枪重新塞回谢予手里。
  “我刚说过,一个合格的狙击手不该对着猎物心软。你既然恨我,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瞬间照亮了背对吊灯的寒夙,谢予看清楚了寒夙脸上清亮的泪痕,还有寒夙微笑的唇。
  “你他妈混蛋。”响亮的雷声接踵而至,混杂着谢予骂声。
  雨势越来越大,阳台上的龟背竹已经被雨点打的东倒西歪。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谢予举起那把枪,瞄准寒夙的眉心。
  “你甘心就这样死吗?你这些年打拼的宏伟业绩,你不会觉得惋惜吗?”
  “这天底下实势决定一切,诸位英雄如过江之鲫,没了我也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94章
  谢予下不了手,寒夙知道,谢予也知道。
  谢予缓缓放下举枪的手臂,寒夙停留在原地,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明明那么远,却又感觉那么近。
  雨还在继续下着,哗哗的声音持续回荡着。
  谢予的信仰正在快速崩塌重建,寒夙所有故作凶狠的囚禁,不过是给叛逃者营造一个能安心恨他的巢穴。
  寒夙非常了解谢予,所以他能在大雪纷飞的那天准确定位到谢予的狙击位置,同样是因为了解谢予,所以也想保护他的理想主义不被现实侵害。
  但是这个世界不允许绝对理想主义的存在。
  谢予总会被现实撞的头破血流。他为之战斗不断拥护的联邦,他视为仇敌的寒夙,还有被威胁安全、未知去处的母亲,身为反叛军首领的所谓的“父亲”。
  现实何其残酷。
  谢予突然想起被俘虏的时候,寒夙多次用食指无意识摩挲他脉搏。原来当时颤抖的指尖早就泄露了天机,是他被恨意蒙住眼睛不肯看清。
  自从昏迷清醒之后他就一直追随联邦,为之奋斗不已,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他也渴望早日结束战争,建立一个和平没有创伤的世界,这样他就可以早点回家,无数和他一样怀揣希望的的青年男女都可远离战火的威胁,好好活着。
  谢予把青春碾碎成弹药填充在枪膛里时,总以为弹道尽头会升起崭新的太阳。他在病床上被注入的记忆像掺了蜜的毒药——联邦军官指着墙上的地图许诺,“等最后一个据点插上我们的旗帜,所有母亲都不用再收到阵亡通知书。”
  谢予以为凭借每个人的努力终究能有成功的那天,殊不知掌握方向的舵手却早已偏航。
  他也曾亲眼看见过联邦巡逻队倒卖难民物资,泛着霉斑的救援箱被刺刀挑开时,联邦少尉用枪托砸碎玻璃瓶,黄色黏液顺着“儿童营养剂”标签往下淌。“这批盘尼西林要运去黑市,别让血脏了货。”其余手下无情逼问两个偷盗药物的孩童,粘稠的绝望顺着视线爬满心房。那两个孩子被吊在树上的姿态,与记忆里帝国警察处置暴民的手法如出一辙。
  【林蔓,药学博士,因激进反对人体实验被处决于新历三年春】
  【林峰恺,经济学家,因批评联邦经济政策被软禁,后在软禁处被发现死于“心脏病复发” 】
  【陈铎,《自由报》主编,失踪于北境铁路竣工日】
  【周红梅,教师,因向学生传授 “反联邦” 思想被革职并秘密关押】
  “改造需要过程。”每次质疑都被这样搪塞。
  “观察手守则第一条,永远相信狙击手的判断。”寒夙看着谢予松开扳机的手。“而狙击手守则第一条,”寒夙与谢予对视,看向他的眼睛,“永远信任观察手的眼睛。”
  “被秘密处决的停战派学者、遭灭口的战地记者、改造营里消失的俘虏编号......太阳从来不在弹道尽头。”
  “谢予,你想和我一起迎接一个新世界的到来吗?”
  第95章
  谢予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复杂,他望着寒夙,仿佛是在凝视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交织着疑惑、动摇,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在迷雾中探寻着一丝光亮,却又不确定那光亮是否真实存在。
  谢予的眼神越过寒夙在雨幕中游离,窗外的大雨模糊了视线,远处的路灯被晕染开来,灰蒙蒙中透着几分朦胧亮光。
  空气中弥漫的寒意未减,谢予却觉得他心中的高昂信仰与残酷现实碰撞,恰如同此时的天空,还有希望吗?
  从古至今朝代更迭过往,没有一个朝代能够持续存在,就像联邦成立不过数年之久,其做派威风不减当年帝国旧范。每个人都像历史车轮中的一粒尘埃,谢予感到困惑,既然一切终将结束,那努力是否值得?
  “三千年前古黎朝人铸造青铜鼎时,也曾以为天命永存。”
  寒夙轻声道,
  “旧世界崩塌的裂痕,就是新文明发芽的齿隙。我们并非从零开始,而是站在几千年文明的基石上嫁接现在。”
  人类文明的每一次重构,都在为永恒性增添新的维度、或许真正的永恒不在于固守形态,而在于保持文明内核的持续再生能力。
  寒夙的回答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地刺向谢予摇摇欲坠的信念。
  “联邦虽旧,其命维新。”寒夙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他向前迈了一步。
  谢予听到寒夙掷地有声的话语,像是迷失在浓雾中的孤舟忽然看到了远处的明灯,眼前的阴霾被寒夙冲散。
  “好。” 谢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寒夙伸过来的那只手,缓缓的握了上去。
  寒夙轻笑一声,把谢予拽进了自己怀里,他紧紧的搂住谢予,好像要把这几年缺失的一切都给补回来一样。
  谢予被寒夙抱着,他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他依旧没有与寒夙一起在帝国军校的记忆,在他们两个世界里像个局外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但是这一次,谢予不再选择逃避。
  他最终也缓慢的回抱住寒夙,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寒夙怀抱的温暖,感受着那颗坚定而有力的心跳。
  既然曾经遗忘许多......
  那就再重新开始吧。
  暴雨来得急来的迅猛,寒夙起身关上窗户,把那盘龟背竹放到阳台的角落里,夜已经很深了。
  谢予被关在司令府的时候,再也没有听闻过有关母亲的一点消息,现在寒夙回来了,他又忍不住去询问母亲的近况。
  “我们现在不太安全,联邦现在视我为洪水猛兽,最近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
  寒夙恳切道,“我把她保护的很好,你可以放心,等形式一切明朗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她。”
  谢予轻叹了口气,好像有无尽的惆怅,他望向寒夙,眼神中明明带有一丝希冀:
  “万一我活不到那天呢?”
  寒夙心脏骤然一紧,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瞬间蔓延到整个躯干。
  “不会的谢予,你不会有事的。”
  第96章
  陈珂里在祁丹的世界里消失了。
  “如果我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你会恨我吗?”
  祁嗣的声音像梦魇般不停地在祁丹脑海中回响。
  祁嗣没有骗他,之前信件迟迟不回复的原因不是因为陈珂里忙于前线,是他根本没有机会收到祁丹写给他的信。
  祁丹怎么会甘心?
  他去找了报社里认识陈珂里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告诉祁丹陈珂里的去处。
  所有人都在联手蒙骗搪塞祁丹,所有关于陈珂里的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打手,将祁丹与陈珂里之间的联系残忍切断。
  祁丹知道这都是祁嗣干的。